用一本两块钱的笔记本,在回到小镇的第一天,就把全权抓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暗色街角,睡不着的段辛和早起的朴勇狭路相逢。
这还是他们两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同样的价格,老板端来给朴勇的花卷就是要比段辛多两个。
“不用,够吃。”段辛拒绝了对方伸过来的筷子。
朴勇叹了口气:“咱俩现在是同病相怜,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我比你可强多了。”
“得了,看不上我呗?看不上我我也要说。
这里原本叫三家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山脚下只有三户人家。后来建了林场,做白事的街坊越来越多,就改了名字叫寿禄镇。图个吉利冲冲喜。
到今天这个规模,就是靠着我和老局长一点点跟着街坊们打拼下来的。这镇子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都像我家人一样。”他突然一指早餐店的老板:“老姜,早些年在山上摔下来,铁镐直接插到他后脖子里,人差点就没了……”
店主闻言赶紧过来接话:“是,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就这么交代了。可是我们朴头背着我走了一天山路终于出了林子。你看我现在还能干活,都要感谢我们朴局长。”
“副的,副的……”朴勇纠正到,两人的手激动地握在一块,仿佛春节档劣质小品。
段辛没搭腔,若有所思地往嘴里塞了个花卷:“白山维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妈是俄人,他爸是前翻译官,他还有个弟弟在镇上上中学。这夫妻来小镇上主要就是因为就是喜欢大自然,我听说有钱人管这叫归隐田园。
人家夫妻两靠翻译外文书,一年都能挣上小镇街坊十几倍的钱,小镇里第一栋二层楼就是他家的。
这小子从小心就野得很,人又聪明。他是镇子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考上了北京的警校。后来听他父母说是去了实力的刑警大队。”朴勇连珠炮似地把白山维的家底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铺子门口进来了两人,都穿着林场的藏青色工作服:“两根油条,两碗碴子粥,两个茶叶蛋。”
老姜答应着,眼神一直往朴勇那桌瞟。
最后鼓足勇气似地,他的话和盛着餐食的盘子一块落在了桌上:“咱们林场这段时间的账方便结不?一共是八百九十六块,零头不要了,你们给八百九就成。”
“吃你几顿早饭能吃八百多?讹我们啊?”青衣服嗓门不小,把段辛引回了头。
老姜佝偻着身子一副卑微的神情:“这不是,还有上次马老师白席的材料钱……我都没算人工费……”
“怎么?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懂事啊?”其中青衣服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上次选你去承办马老师的白事,是让你行善积德。
张东子那么好的手艺我们都没用他,你现在还要问我们要钱?你怎么不去抢庙里的功德箱呢?”
另外一个人附和道:“就是啊,早把你店关了不就没事了?卖地的钱也够你养老了。”
“说什么呢?”段辛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一股定场的能量。
青衣服往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扯起嘴皮一笑露出半个牙床:“哟,这不是我们勇叔么?这你朋友?”
他们似乎并不害怕。
“这位是省城下来的段警官,扫黑组的刑警。你两小子吃白食,是又想进去了是吗?赶紧给人账结了。”
听到扫黑二字,青衣服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放下一把零钞,灰溜溜地落跑时,他们还不忘记顺走刚出锅的油条。
老姜无措地站在店门口,一会看向门外,一会看向段辛,唯一不变地是眼神中的畏惧。
“你别怕,采买明细做出来,再找个人证。我帮你问林场要钱。”段辛想宽慰他。
谁知道老姜就像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样,大惊失色连忙摆手:“这钱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说着从抽屉角落拿了两包烟就追出去,在雪地里塞给了那两人。
“怎么回事?”段辛转头问朴勇。
“这都要怪白山维……哎。他知道政府因为安全问题不批款之后,就联系了自己的同学注资建设小镇。要盖新楼就要收地,这活自然落到了林场那群小子们身上。
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但又不伤人。我也抓了几个,作用不大。”朴勇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忽然缓了下来,眼睛一眯皱纹又深了一层:“其实这个案子,有你有他迟早都会破。
但是他,不一定现在就想破案。”
“什么意思?”
“你想啊,他要是真想查案,把我摘出去就算了,把你摘出去是几个意思啊?”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暗示,“时间拖得越久,他同学收的地就越多。那政府投资一下来,最终得利的人是谁?”
……
吃过中午饭,季浦平主动揽下了帮小卖部王婶看店的活。
电话打到一半他一抬头,就看到严鱼举着手里半截塑料管。
“我爱东北。”严鱼呲着大牙,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他举起手“铛铛”敲了两下管道里的冰块,“我不放心去查了那下水道,结果您猜怎么着?那些肉泥全冻在了管子里!你看,连我吐的都一滴没漏出去!你说是不是东北这寒天老爷保佑?”
“呵。”季浦平举着座机话筒,低下头继续查找黄页上的电话号码,年关的火车票太难买了,听说广市的火车站都踩死人了还是一票难求。
他有些着急,附近几个市车站的电话都打了个遍,连汽车票都没有,“把肉化冻了按照上次那样放池子里,我晚点去处理。”
严鱼应了声,刚要走又退了回来:“你要是实在买不着票就留下来过年呗。”
“喂?”那边接通了电话,不再理会自己。
“对,去内蒙,有票是吗?
我现在就要定。
嗯,一张,姓名,严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