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机枪如煞神一样冲了过来的殷九顿时被华菀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惊得怔住，“你……”
蔺谨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从喉管里爆出一声不容抗拒地命令，“滚开！”
“蔺三，你特么都死到临头了还想耍横！”殷九吊起眼角看着蔺谨晟，“我四哥如果活不成，我要你陪葬！”
这时候华菀已经疼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你还知道关心四哥？”华菀勉力睁了睁眼，正对上殷九如刀剑一般的目光，她使劲张了张嘴，第一个音节尚未发出，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眼前一黑。
之后又是枪声，打斗声，噼啪声……嘈杂不绝于耳。
晃动之中，她始终被一双手臂紧紧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隐约飘入了她耳中，“……小菀！”
“我要带小菀走！”来人竟然正是尉司衍，“三哥大概想不到，一枚勋章，救了我一命。”
模模糊糊之中，华菀好像看到他的头发乱了，样子多少有些狼狈，但真的是他，“三哥以为自己能走得出去吗？”
蔺谨晟很快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小菀说，她到死都会是蔺太太。”
尉司衍的双眸被华菀身上的血渍刺得生疼，他相信这是她说的，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可是他不允许，“她只是要我活着！”
他用力看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得越清楚，两只眼睛就越痛，仿佛无法承受，“三哥，别逼我！”
“老四，你真以为外头都是你们的人？”是雷梓焱的声音，“W王要是不让他的好侄子带着人赶到这里来，怎么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做掉了你？”
“要怪，就怪你十年前亲手捡了个大麻烦回来！”雷梓焱单手持枪，不慌不忙地从蔺谨晟身后走了出来。
尉司衍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见蔺谨晟抬脚欲走，当即不管不顾地挡了上去，“你不能带走小菀！”
“你们还没有完成仪式！”
砰—砰—，雷梓焱举枪向上连扣了两下扳机之后重新把枪口对准了尉司衍，“老四，你真以为我不敢直接蹦了你吗？”
“不…要…”这个时候，华菀终于发出了声音，很微弱，但她不能不用尽全力，“阿晟…我求……你…”
吐出最后一个字，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瞬间陷入了无知无觉。
“小菀！”
“小菀……”
……
两小时之后，重症监护室病房的探视窗外，一个颀长的萧索身影彷如千年化石一般矗立在那里。
他又一次手足无措地熬过了几乎失去她的锥心蚀骨之痛。
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等老四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是不是也一样活不成？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一声巨响，观察室的门被殷九一脚踹开，“蔺三，你究竟把我四哥藏到哪里去了？”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慢慢转过头去面对一脸戾气的闯入者，用了一种连嘲讽都不屑的寡淡语气，“那就看你怎么决定了。”
两相对峙，良久。
蔺谨晟眸底始终是一片水波不兴，而殷九从头到脚仿佛连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的狂躁，却分明在一种辨别不出什么滋味的既视感中渐渐松懈了下来。
他实在不适应，不得不转眼看了一下别处，同时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嘴角，含糊道，“四哥不会感激你的。”
蔺谨晟不禁笑了一下，继而重新转过头去看着玻璃窗里面的人，她也不会感激他。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感激。
没有听到进一步说法的殷九并未直接离开，在一阵不合时宜的静默中，浑身不自在的他终究上前一步与蔺谨晟并肩站了一会儿。
隔着玻璃窗远远看着躺在那里的人，他内心的感受越发的复杂难辨。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肯信，就算他不带着人赶过来，蔺三最终也会放过他四哥。
因为华菀总会赢。这个女人，好像永远有办法改变爱上她的男人。
又站了一会儿，殷九到底问出了一句，“什么时候送他们走？”
……
第二天晚上，意识早已经清醒过来了的尉司衍在感受到针头推进皮肤的一瞬间赫然睁开了眼睛，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发出“呃”的一声痛呼，随后瘫倒在地了。
解决门口的守卫也没用多少时间，不到十分钟，他顺利从二楼东面一间房的窗户翻逃出去，迅速落了地。
刚低头疾行至巷子口，忽然一辆摩托车迎面驶来，他即刻警惕地闪到了一边，却在越来越近的引擎声中准确辨识出对方的声音，“快上车。”
竟然是乔滟。
车子很快到了他跟前，尉司衍只管不动声色地冷睨着头盔之下乔滟目光湍急的一双眼睛，“四哥，上车。”
变故就在一瞬间，乔滟绝没想到自己不顾性命安危为他而来，结果却是被他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偷袭，出手之重，令得她整个背脊一阵筋骨断裂般的剧痛。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再看一眼他的脸，人已经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她仿佛听见了一声，“对不起。”
骑上车绝尘而去的尉司衍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半个小时之后，他从医院南门旁边的消防通道溜了进去，又耽搁了二十来分钟，他才确定了华菀所在的位置。
二十三楼的步梯口和安全出口竟然都没有人看守，不会有第三种可能，要么华菀根本就不在这里，要么老三已经在里面等他了。直觉上，他倾向于后者。
不管是哪一种，是不是都说明了她还活着？
不，她必须活着！
没有他的允许，她怎么可以死！
蹙眉沉思之间，他整个人仿佛突然被横亘在脑海中的一片铺天盖地的殷红桎梏了，那是她的血。
他曾经在全世界为她买血，在她因为失去他们的孩子而大血崩的时候。
三年来，他已经在多少个城市捐赠建立了多少个以她的血型为主的珍稀血库，他从来没计算过。
然而就在昨天，她竟然想要用她的全部鲜血，她的整个生命替他谋一条活路！
她一定没想过这条所谓的活路……根本不值得维护。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也是这一刻，他幡然顿悟，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吗？还要让她再真真正正地面对一次他的死亡吗？
——他还想报复她吗？
——还想听她忏悔吗？
——还想让她见识他的绝情弃爱吗？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像擂鼓，第二根肋骨之下不断发出响声的那个地方分明在抗议，在谴责。并且，越来越强烈。
恍惚有嗡鸣声传进他的耳朵，他立即确定了声源就在自己身上。是他从其中一名看守身上顺走的手机，有电话呼入。
不出他所料，正是老三打过来的，“就算你有伤在身，动作也不该这么慢，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