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哪里敢看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心里更担心铁五知道后的反应。老佛爷想是累了，很不高兴。
“丽嫔，去宝华寺思过去吧。”
“皇额娘，我这也是为了后宫清静。……”
“这后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皇帝突然说，声音冷冽，眼皮一抬。一旁的司马长风马上会意。朗声喊。
“带进来。”
姗姗退到一边，见领上来的是一个八九岁少爷，脸色白净，年纪小小面圣也不惊慌，冷冷静静的行了礼。
“臣，静安侯世子，朱长卿，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
“免礼。”皇帝淡淡的说了句，有些不支的撑着头。太后娘娘看到了，凑过去低声问了几句，他只是摇了摇手。
司马长风背负着手，这会开口倒是和气挺多。
“长卿莫怕，万事有皇上为你做主，你且说说看，今日为何在此。”
“回王叔，我是被捉来的，前两日被人蒙了头，今早到了这里。”
“可有伤害于你。”
“无，但被取了血与一幼子滴血验亲。……”
“可知那幼子是谁？”
“听那嬷嬷说话，是四皇子。……”
众人脸色聚变，齐刷刷跪地。怦！皇帝一拍案几，隐忍着从牙缝里低问。
“丽嫔，你可验出点什么？”
丽嫔颤巍巍跪地，吱唔。
“臣妾，臣妾。”
“大胆，谁给你这么大权利？是赵惠林？……联的皇子，你们也敢诟病？简直可恨，来人，把这贱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放出。”
“皇上，请皇上宽恕，臣妾也是为这后宫清净……”
丽嫔一路被拖走，姗姗感觉心扑扑直跳，悄眼望，见皇帝脸色黑沉里透着灰败，那是精神气已严重不足，估计是长年积郁劳累之疾。
“都跪安吧。”声音虚弱的无一丝力气。
姗姗跟着众妃嫔后退一步，转身往外走。
算是虚惊一场吧，连着几天都有东林卫的消息，丽嫔一倒，赵林惠在朝上自然也不讨好。皇上身体越来越不好，重阳府的太医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皇上龙体抱病，妃嫔们便要侍疾。按照规矩，大臣命妇也要偶尔侍奉在殿外。所以，轮到淑妃娘娘时，姗姗便会陪在殿外，做些端茶送汤的活。
病成这样，开的也只些温补的药，再补也补不进去了，身体亏空太久了。即使重病缠身，内室还是日理万机，奉折象小山一样每日送进送出。
皇帝太年轻，幼子太年幼，即使是大皇子，也不过十岁，难当大任，大权旁落，那是肯定的了。皇帝应该也深知这点，所以一直强撑着。
真是可怜。
汤药就送到门口，内室有姑姑太监还有淑妃。
“妹妹进来，皇上想跟你说说话。”
她一吓，左右一望，只能进去。内室很深，与卧室隔着半壁屏风，绕过去，才看到明黄的龙榻。
她跪在屏风后，不敢上前，也不敢抬头。衣衣捏了一下她的手，出去了。应该也并未出去，只是立在了屏风外头。
屋里静的一根针掉地都能听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悉悉索索，然后传来他的声音。
“三儿。”
她听着，头皮发麻，老实说，是真心对这个人没啥好感，小时候觉得他性格太沉闷，身体也太弱，两人呆在一起，半天可以不说话，非常无趣，后来大了，又觉得他太阴了，喜欢算计人，关键府里娶了太多妃子，一个又一个跟她爹一样好色。
卞州回来，他又是这样对待铁五，让她怎么可能有好心情对他。
“三儿，你上前来，我们说会话。”
她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一步，继续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上头是重重的抽气声，然后是他恼怒的低语。
“联可以把你强行留在身边，联可以下诏斩杀大将军，也可以灭他九族。”
铁五没有九族，铁五的九族只有小五，她咬唇，很是不悦。
“我相公奉旨守关，大胜而归，何罪之有。”
“大将军摸黑私进重阳宫，是不是罪？你相公？……当初联让他去扬州是接你，不是占为已有，他好大的胆子，连联的皇后都敢觊觎。”
“我是将军夫人，不是你皇后。”
“你自己要说当太子妃的，太子继位，自然是皇后。”
“那是戏言。”
“好一个戏言。”他气死，颤着手指了她半天，终于低叹一声：“好，以前的事不说了，你过来。”
“不。”
“联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看联一眼吗？联却一直想着你，想着当初在扬州时，我们住的那间小庙，联每年都派人去整修，你后来去过没。”
即使没去过，扬州又不大，总能路过。
“嗯，越修越大了。”
“早些年联还是太子时，去过几次，后来事情太多，每年都想着要去，却总没时间，三儿，做太子很累，做皇帝更累，事情真的很多，好累。”
他在低喃，她听着，忍不住稍稍抬头望他，床榻上的男人，再无多年前来扬州迎娶衣衣时，那种风流潇洒的样子。
长年的病魔把他折磨的形如枯藁，瘦得只剩一个骨架了。他一直在望她，这会接触到她的视线，黑眸里有光彩闪现。
她的心微微一痛，不自觉的动容，直起身子，缓缓的走了过去。踩上床踏，坐在了床沿上。
他一路望着惊喜莫名。
“三儿。”
“别叫我三儿，我是梅姗姗，叫我梅大小姐，臭小子。”当初就是这样介绍的，因为她娘是姨娘，她被姐姐与爹爹的众位夫人压迫惯了，所以很在乎身份，当时确实是希望攀个高枝的，很羡慕嫁给县令老爷的李家姐姐。她也是梅家的大小姐，将来也可以做官夫人，当时是这样想的。
此大小姐并非彼大小姐，也许这样才让他误会了。
他笑了，眼里有泪。
“你娘她……”
“我娘早死了，她那么爱我爹，我爹身边的女人多得数也数不清，一年见不了我娘几次，我娘心情可想而知，整日郁郁，你走后没多久她就生病了，拖了两年死了。”
“你一定过得很苦。”
“没有啦，我是梅家小姐嘛，怎么会苦，而且我还想着有人答应做了太子后，会娶我为妃，到时候做太子妃，多威风，气死那个鼻孔朝天的李家姐姐。”
他又笑了，黑眸亦亦。
“你想做太子妃，就为气人家。”
“嗯，谁叫她一天到晚笑我满身铜臭。不过，她后来也蛮惨的，被一个得宠的侍妾赶出去了。后来我想啊，实际做什么都无所谓，关键要有手段才行。”
“所以你才把铁五搞成那样，卞州时人人都笑他惧内，他还好意思站在朝堂上，真心佩服他。……他可是我的大将军，威风凛凛比楚霸王更有力拔山河的气势，你也敢打他。”
“他很好。”
红唇嘟起，提起铁五，那甜蜜与幸福是藏不住的。他的黑眸暗了，低声嗫嚅。
“实际上脸皮厚点也无防，有个凶女人管着，心一定是安定的。三儿，下辈子，我做莽夫可好？你也可以天天打我。”
“这么想挨打啊，我现在也可以打你啊，臭小子，年纪轻轻就把身体搞成这样。”
她娇娇俏俏的说着，拳头就上去了，打了几拳，被他轻轻握住。他不再说话，她也不说话，任由她握着，呆怔怔的互相望着。
他是皇上，这样的时间不可能给很多，大概听到里头没声音了，太监李青便试着禀报。
“万岁爷，护国公来了。”
大掌收紧，最终松开。她站起，往外走了，走到屏风处，再回头看他一眼，心里明白，也许是最后的见面了。
内室门吱丫一声打开，她收回视线，转身就走，与护国公错身而过。
大臣们进进出出没一刻消停，护国公岳天刚走，赵林惠就来了。这几日最大的事就是立储。
皇帝膝下三子，丽嫔虽然倒了，还有寄养在膝下的大皇子，二皇子回宫后就一直在太后处，与惠嫔走得很近，再来就是四皇子御兴。
大权小权都要站队，更何况立储关系着权力的最高峰，立谁便是大问题。
赵林惠进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出来了，估计没谈成，脸色黑的很。临走时还特地愤愤的望了眼躬身立在柱子后的姗姗。
跟出来的还有皇帝的贴身太监李青，送走赵林惠，对着外头的侍卫招招手，侍卫会意贴耳过去，那太监便说了一通话，侍卫领命走了。
李青并未马上进去，立在台阶上，眼望姗姗，怪声怪气的说。
“夫人可见着大将军？圣上很是牵挂，一日要问多次，大将军可好。大将军出征西北，可是受伤了？”
姗姗忙颔首答。
“多谢圣上挂心，妾身还未见着将军，也无将军消息，故也不知是否受伤，公公可有我家将军消息？”
太监一愣，顿了顿。
“夫人莫担心，将军十几日前就回来了，只是皇上病重，一直未召见，等过几日宣诏了，将军就能回家了。”
“是，多谢公公相告。”
外头又有人来，这次是司马长风，李青见了，也未往里通报，便领着直接进去了。约摸一个时辰后才出来，李青只送到门口，便往里退了回去。
司马走出，大大方方的走到她面前，低声问。
“可再撑几日，弟妹可知？”
姗姗吓一跳，左右一望，飞快的说。
“十日吧，但是有办法可以人为延长。”
“不用，十日够了，你我说话不便，今晚我五弟会回，有些问题想问弟妹，希望弟妹据实告知。”
“真的吗？”
她猛点头，激动的不行，这会说话确实不便，李青出来了。司马长风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