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要往下拜时,上头的陈妃说话。
“夫人有孕在身,这礼免了吧,请夫人入座。”
然后,她被引到座位上,还是在太缚夫人的下边。除了上边的四位主子,下边坐着六位引来的命妇,人多,但屋里挺安静的,陈妃慢悠悠的开口。
“卞州清苦,铁夫人可有不便之处?”
姗姗听到问话,忙起身,行礼回话。
“多谢娘娘关心,并无。”
“你快坐下,不用多礼,小心身子。”忙对侍婢招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快给夫人拿个软垫,这卞州冷得很,夫人有孕,可别冻了。”
“谢娘娘。”
“快坐下快坐下。”
侍婢拿来软垫,她犹犹豫豫的坐了下去,倒有点受宠若惊了。紧张之余,听到有个小小讥讽声。
“神气什么啊,谁没怀过孩子。”
屋里安静,应该都听到了,陈妃的声音依然温温和和。
“看赵妃说的,有了孩子自然要小心些,赵妃就是太不当心了,才没保住孩子。”
“没保住至少还怀过,不象有些人。……”
赵妃斜依在椅上,面不改色淡淡的说话,陈妃也是微笑依旧,态度温和。
“保不住还不如不怀呢,自己伤心也就算了,还要别人替你操心,赵妃你说是不是?”
“……”
“哦,对了,铁夫人还是梅妃的胞妹,梅妃前几日得了风寒,身体不适,夫人常来府里走动走动,陪陪梅妃。”
“是。”
“梅妃你也是,别老闷在屋里,出去走走也有益于生产啊,听说铁夫人来了半月,你都未召见过,谨慎是好,但总是自己的胞妹 ,别太拘束了。”
“好。”
衣衣俯首,态度恭敬的让人讶异,外头又有命妇被领进,陈妃娘娘的注意力便不在她们姐妹身上了。
姗姗悄悄打量衣衣,生意世家出来的,谨慎是本性,但是衣衣变了啊,这不是谨慎,这是胆小,再看主位上的陈妃娘娘,一副坐主东宫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明了。
来卞州半月,八卦听了无数,不可能不知道这位陈妃,如今料理太子府的一切事宜,虽然四位侧妃平起平坐,但是能做主东宫,地位上便是有质的飞跃。
话说回来,这陈妃也不是别人,就是当朝老太缚的掌上明珠啊,也是新政权下,陈太缚的异母姐姐,这关系……还真是复杂。
卫太子一向知人善用,这位太缚千金既能掌权,估计还有能压榨的余油。显而易见,衣衣已榨完了,要不是肚子争气,估计早被那混蛋给甩了。
她都来卞州半月了,衣衣都不敢召见她,这地位真是可想而知。命妇一个个进来,地位也是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位,陈妃也懒得套近乎了,嬷嬷是有眼色的,看陈妃倦怠了,便直接引了入座。
说是喝茶闲聊,实际是正襟危坐听训诫,上头几位是什么人,眼下是主子,将来还指不定是什么身份,国母都有可能。身为臣妇谁敢乱说话,耳朵竖着听就是了。
陈妃还算客气,吕妃初来乍到,还没摸熟路子,自然不怎么敢说话,梅妃可有可无,赵妃挺厉害的,估计娇宠惯了,本性如此,说话也犀利。
“卞州虽是小地方,但眼下也是太子爷的地盘,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法,该有的礼数还是应当遵从。如今殿下落难,手下的各位大臣自然身份今非昔比,夫人们手头拮据有抱怨,也得忍着点,莫要为家事误了国事才好,陈夫人,你说是不是?”
“啊?上首的太缚夫人一呆,来不及反应,忙俯首:“是,是。娘娘说的是。”
“既然是,那你府里新请的那几个戏班子,还是散了吧,眼下大家生活都清苦,陈妃娘娘这么爱听戏的,都为了给太子爷省省钱,忍着呢,太缚府夜夜笙歌,这是闹哪出。”
陈夫人差点没被吓死,从椅上滚下跪地,诚惶诚恐。
“臣妾知罪,还请娘娘责罚。”
“责罚也轮不到本宫啊,陈妃娘娘掌着大权呢,姐姐是不是?”
“妹妹说的是,这本就是生活习惯,陈夫人知错了,散了就是了,夫人请起。”
声音温和依旧啊,倒是赵妃有点沉不住气,冷哼一声,转移茅头。
“听说前几日刘大人的侍妾小产了,刘夫人是怎么替刘大人掌家的,刘大人伤心的三天没上朝,太子爷心里牵挂着呢,大事都忙不完,还要整这种小事,刘夫人你可知罪。”
“是,臣妾知罪,劳殿下牵挂,是臣妾失误。”
态度好的不行,应该都是了解这位赵妃为人的,赵妃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更不好,陈妃还在一旁笑吟吟的扮好人。
“刘夫人不用介意,快入座吧,这原也是你家的家务事,赵妃娘娘只是关心太子爷的身体,你们也知道的,太子爷自出事后,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是,是。”
“哎呀,说起家务事,倒想起来了,铁夫人李夫人都挤在一块住呢,殿下赐下的宅子,可都整顿好了。”
陈妃是问底下的丫头,忙有人回。
“这几日就好了。”
姗姗忙起身谢恩。陈妃一脸祥和。
“夫人府上人手可够,有什么不便处尽管开口,哦,调拨人手的事一向由赵妃妹妹管着,赵妃妹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体恤夫人有孕在身,特别选了绿萝到府上,那丫头可是打小在太子府长大的,机灵着呢。”
“谢赵妃娘娘。”
谢归谢,心里纳闷得厉害,不过一丫头,特地拿来细说,啥意思啊。这会也没空细想,坐回位置上,紧紧张张的听了半天训诫,等到前头有丫头来催,主宴都结束啦,终于放过她们。
嬷嬷引着出来时,外头的主宴早就散掉了,铁五等在院子外头,看她出来,握她的手。
“怎么这么晚,冷吗?”
“冷。”
北方的夜从来都是暴雪连天,她说的是实话,真的很冷,和扬州比,根本就是地狱。铁臂把她抱上马车,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再忍忍,一会就到家了。”
“嗯。”
她能忍,因为地狱里有铁五,她哪里也不会去。马车行了好长一段,越行越偏,同路的大臣纷纷到家,除了今晚要守夜的雷越,其他人也告辞回家了。再往前走时,铁五钻进马车,把昏昏欲睡的姗姗抱进怀里,搓她的身子,心疼极了。
“别睡,宝贝,会生病。”
“你快出去啦,让人看见又要笑话你了。”
“没人了,就我四哥在外头,想跟你说说话,冷吗?”
“嗯。”
“哎呀,我的小妻子,本来长在金窝银窝里,这是倒了什么霉,要跟着我受苦。这鬼天气,真冷啊,要不,明天让雷越送你回扬州,等大事成后,我再去接你。”
“真的啊?”她眼发亮,忍不住想笑,把手塞进他的大麾里,十分贪恋他身上的热力:“你愿意。”
“嗯,看你受苦,我心疼,可是离开我,你愿不愿意?”
“愿意啊,离开一阵嘛,又不是真离开,那说好了,明天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想我怎么办?”
“时间长了就不想了,再说小小五出来,就忙了,哪有功夫想你。”
她笑吟吟的,说得理所当然,他愕然,大受打击。
“你这女人没良心啊,小小五是我的,你怎么可以过河拆桥,把他带走,不行,要走也得把小小五生下来再走。”
“你要小小五啊,那好吧,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就把小小五给你,等生下来再走。”
“不行,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许离开我。”
“是你说要送我走的,不是我要离开。”
“我那是客气话,能当真吗。”
她笑了,他也笑,两人头顶头,嘴对嘴,极尽缠绵。温存了会,身体就不老实了,大掌摸索着就要解裤子。她被吓到。
“你疯啦……”
“嘘,轻点,让人听了去。”
两人在马车里干这事,已经是老手了,这会更是色胆包天,虽是速战速绝,但也刺激的不行,完事后,相拥着喘得几近断气,意犹未尽。
“宝贝,真舒服,晚上再做。”
“嗯。”
“还冷吗?”
“热。”
都冒汗了,赶紧脱大麾。裹在一起,耳鬓厮磨说情话。
长姐,应该是想她的吧。
第二日,铁五刚走,太子府便来了召见。上次在太子府小住已经三年前的事了,再见衣衣真是瘦弱憔悴许多。
“卞州,真的很冷。”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大实话。
小小的屋子,虽不比扬州香寝软阁,但是比起眼下的将军府,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炉火烧得正旺,冷的,应该是心吧。
屋里没人,姐妹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就没什么好装的了。
“姐姐后悔了?”
“是。”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
“妹妹医术高明,也制不出吗?”她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嘴角勾起时,黑眸闪动,让整张灰败的脸灵动了起来,她动了动,把胳膊伸了过来:“妹妹是喜欢侄子还是侄女?”
姗姗望着,心也就软了,伸手搭她的脉,眉头轻皱。
“有区别吗?都是血脉至亲。”
“对妹妹无区别,对我有,想我梅家在扬州何等威风,既是梅家长女,也不能太丢梅家的脸了,对不对?”
“生儿生女都一样。”
姗姗翻眼,她就知道这个长姐没这么容易被打倒的,憔悴灰败的小样儿估计也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