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腊八这天，沈锦州特意准了秋兰的假，让她去探望艳娘。
秋兰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准备。
她换上了在内务处做粗活时穿的旧衣裳，连一样首饰都没戴，朴素得不能再朴素。
沈锦州见状，忍不住问：“你就打算这样出门吗？”
秋兰愣了一下，轻声回答：“我娘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不想穿得太招摇。”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沈锦州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大氅递给她：“外面冷，披上这个。”
沈锦州身材高大，这大氅穿在他身上刚好到脚踝，但秋兰穿上却长了一大截，只能用手提着才能走路。
这样子，活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想到陈石子他们可能会找麻烦，沈锦州有些担心秋兰会吃亏，便叮嘱道：“胆子大一点，遇到事情别害怕。”
“好。”秋兰应声道。
为了不让声势太大，沈锦州只派了扶云院里一个叫夜北的小厮陪秋兰回去。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越过小桥流水，最终停在了一条荒凉破败的小巷口。
巷子太窄，马车无法进入，连阳光都似乎被挡在了外面。
担心弄脏了大氅，秋兰下车时便脱了下来，又给了车夫和夜北几个铜板，让他们去附近找地方吃饭，晚点再来接她。
夜北有些不放心，说：“四少爷让我保护姑娘，我还是和姑娘一起去吧。”
其实，这保护之中也夹杂着几分监视的意味。
秋兰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那你在这里等我吧，如果有需要我再叫你。”
巷子虽短，仅住着几户人家，夜北见状便没有坚持跟随。
秋兰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那条狭窄的巷子，一步步向记忆中那个院子走去。
当初，艳娘忍痛签下死契，将她送进威武将军府，只为与她划清界限，让她能过上干净清白的生活。
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辜负了艳娘的期望。
站在门外，秋兰的心绪复杂，久久没有勇气敲响那扇门。
正当她想要转身离开时，院门却意外地开了，一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庞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那是艳娘。
秋兰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里闷的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做为一个半路穿过来的人，她对艳娘并没有多少感情，可是始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艳娘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是艳娘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将她拉进院子，心疼地说：“这么冷的天，怎么傻站在门口？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院子看起来比记忆中的小了许多，进屋后，艳娘忙不迭地倒了杯热水给秋兰，又兴冲冲地端出一盘桃酥，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我不是让你在将军府好好干活，别再回来了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艳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但脸上却洋溢着慈爱的笑容，眼眶也微微泛红。
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怀，秋兰这段时间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她正想大哭一场时，陈石子却不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秋兰两手空空，陈石子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恶狠狠地瞪了艳娘一眼，刻薄地说：“这就是你养的白眼狼啊？在威武将军府跟着主子享福，这么多年都不问你一句，好不容易回来还什么都不带。”
艳娘有些惧怕陈石子，小声地为秋兰辩解：“她只是个丫鬟，出门一趟不容易，能回来看我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有钱买礼物？”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丫鬟了，”陈石子话里有话，似乎还想说什么难听的话。
秋兰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连忙将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铜板都递给他：“时间太紧，没来得及买礼物，陈叔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陈石子也听了不少，他开始做起白日梦，幻想着秋兰能成为他的摇钱树，让他住上大宅子，吃上山珍海味。
陈石子对秋兰给的那点铜板已经不屑一顾了，但想着蚊子再小也是肉，还是勉强伸手去接。
艳娘见状，连忙按住秋兰，焦急地说：“傻孩子，我们自己有钱用，你得为自己的将来多攒点。”
陈石子见钱要飞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抬手就给了艳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臭婆娘，胡说什么！家里哪还有钱，不都让你买药吃光了吗？”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艳娘踉跄着摔倒在地。
秋兰见状，立刻挡在艳娘身前，怒视着陈石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陈石子心里还惦记着从秋兰身上捞点好处，强压下怒火说：“她吃药吃多了，脑子不清醒，总爱说些没边的话。我打她也是为了让她清醒点。”
艳娘害怕陈石子，连忙附和道：“对对对，我是有点糊涂了，你陈叔平时对我还是很好的。”
虽然秋兰没跟他们接触过，可是记忆里他脾气还算可以。
只是这次见到人，秋兰发现陈石子变得既势利又贪财，甚至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动手打艳娘。
这让秋兰不禁担心，背地里他又会如何对待艳娘呢？
秋兰不敢再想下去，看到艳娘嘴角渗出血丝，她心疼地扶起艳娘就要往外走。
陈石子却堵在门口，恶狠狠地问：“你们想去哪儿？”
“艳娘受伤了，我要带她去看大夫。顺便也让大夫检查一下她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秋兰坚定地说。
“就挨了一巴掌而已，死不了人，看什么大夫！”
陈石子满不在乎地拒绝让路。
秋兰眉头紧锁，艳娘则紧紧抓着她的手，眼里满是哀求：“我真的没事，不用看大夫。别耽误了你回府的时间。”
看着艳娘那祈求的眼神，秋兰心中五味杂陈。
秋兰只有一天的时间来探望艳娘，就算此刻能为艳娘出头，但一旦她返回府中，受苦受难的仍旧是艳娘。
说到底，她也无可奈何，保护不了自己想守护的人。
她心里憋屈得紧，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鼻子也酸酸的，但她硬生生地咬了下舌尖，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以后我的月钱会自己送来，如果我发现艳娘身上有半点被虐待的痕迹，你休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不仅如此，我还会让你亲身体验到艳娘所受痛苦的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