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让秋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夸她长得真好看,然后随手褪下腕间金镶玉的镯子,赏给了秋兰。
满园的世家贵女们陪着太子妃说了半天话,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到。
秋兰一来就得了赏赐,这让有些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不,那张小姐又跳出来说风凉话了:
“这位婢子长得确实不错,但我听说她出身不好,恐怕受不起太子妃的赏赐吧。”
这张小姐啊,就是那天踏青时被秋兰怼得哑口无言的那个。
太子妃把镯子戴到秋兰手上后,才转头看向张小姐,微笑着说: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沈家祖上还曾是草莽出身呢,现在不也位极人臣了?”
太子妃自从对太子死心后,气色调养得不错,这会儿微微一笑,显得雍容华贵,隐隐有了国母的风范。
张小姐被噎了一下,刚想辩驳,又听到太子妃说:
“这位婢子在青龙山剿匪中立了功,又在太子纳侧妃那日及时出手,避免了一场混乱。如此机警聪慧,可比我那亲妹妹强多了。”
梦萱在一旁撒着娇反驳,太子妃假装生气地嗔怪了她几句,诸位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没有细究太子妃的话,但谢玉初却只觉得心惊。
太子妃当真是因为这个婢女帮了梦萱就对她如此另眼相待吗?这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
太子妃给秋兰赐了座后,就没再跟她说话,而是和其他世家夫人聊起了天。
没一会儿,话题很自然地落到了威武将军府的三位少爷身上。
“威武将军府的三位少爷有勇有谋、前途无量,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呢。夫人难道没有一个中意的?”
太子妃这话一出,那些想与威武将军府结亲的夫人小姐们立刻竖起了耳朵。
秦氏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太子妃帮忙求太后给沈锦州和林婷芝赐婚的。
赐婚的懿旨一下,沈锦州不想成婚也得成。
但沈锦州才因为秋兰的事情跟自己闹得不痛快,秦氏怕现在赐婚的话,沈锦州会生出反叛的心思。
秦氏心里暗暗叫苦,但面上还是温和地说:
“太子妃真是爱开玩笑,帝京的世家小姐们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端庄贵气的。我虽然没有女儿,但看着谁都很喜欢。只是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不想成婚,我也没办法呀。”
秦氏话音刚落,梦萱就接着话说:
“伯母,锦文哥哥和锦云哥哥不近女色,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但锦州哥哥可是喜欢女子的呀,他既然不想成婚,你可以先给他纳个妾嘛。”
“梦萱!别胡闹了!”
太子妃沉声呵斥道,梦萱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梦萱说话向来直率,大家也都没觉得突兀,反而把目光都落到了秋兰身上。
秋兰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桃粉色的衣裙,衬得她面色娇嫩如意。
她微垂着眼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虽然没有华贵的首饰,但姿容也算得上中上之姿。
一众夫人小姐们不由得心里打起鼓来,心想:如果这女子真的留在沈四少爷身边,他心里哪还容得下正妻啊?
秦氏见势不妙,连忙说道:“威武将军府的儿郎是绝不纳妾的。锦州之前被我宠坏了,不懂事才会这般糊涂。我已经为这婢女想好了出路,她以后不会留在锦州身边的。”
梦萱又忍不住插话道:“伯母说的出路,该不会是让这婢女嫁给那日去成衣铺的独眼龙吧?我之前在谢家的马场见过他,伯母什么时候与谢家的人相熟了?”
“梦萱,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太子妃又呵斥了一声,作势要打梦萱。
秦氏惊愕地阻止道:“太子妃且慢,梦萱方才说曾在谢家的马场见过那人,这是真的吗?”
梦萱点点头说:“前年谢家寻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大小姐,曾在别庄举办宴席。宴席结束后,谢公子带着大家去马场玩,我就是在那里见到那个人的。他瞎了只眼睛,面目狰狞,我吓得回去做了好几天噩梦,对他记忆很深刻。”
其实梦萱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别人,这话是秋兰教她说的。
秦氏听完,后背一阵发凉。
她虽然身处后宅,但也知道沈锦州的马惊了的事情,罪魁祸首是谢景言的小厮,谢家因此受了重罚。
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独眼男人被送到她面前,导致她和两个儿子离心,闹得不可开交。
这万一是谢家的人在暗中使坏……秦氏想到这里,不禁不寒而栗。
秦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冷声吩咐下人,让他们赶紧把王婆子找来。
太子妃看到秦氏表情凝重,便温和地安慰她:“我这个妹妹说话向来不经大脑,夫人您别往心里去。我和侧妃妹妹相处得很好,威武将军府也不必有所顾忌,依然可以与谢家交好。”
太子妃这话说得非常大气,并没有因为侧妃得了太子的宠爱就吃醋。
之前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免对她生出敬意。
太子妃这么能沉得住气,侧妃就算再受宠,应该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吧。
但此刻秦氏的心思并不在这种八卦上,她严肃地说:“回太子妃,不是我不想与谢家交好,而是谢家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才害得我儿的马车受惊。我每每想起那件事,都依然很害怕。如果我知道那人在谢家马场做事,绝不会将他许给府里的婢子。我怀疑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这话一出,矛头直指谢家。
人家威武将军夫人心里还别扭着呢,你把自家马场的人塞到她面前,让他娶人家儿子最喜欢的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谢夫人听到这话就坐不住了,她皱着眉头反问:“沈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家产业众多,我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而且人是你们找的,是你们没有调查清楚,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
谢景言因为惊马一事受了鞭刑,还得罪了不少人。
谢夫人正心疼自己儿子呢。
第157章
秦氏并没有和谢夫人争执,她点了点头说:“夫人说得有道理,的确是我的人没有查清楚来历。事情已经闹成这样,我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我就当着太子妃的面,好好审审这个人,看看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秦氏有诰命在身,又与威武将军朝夕相处,身上不免沾染了一些武将的戾气。
她眼尾一垂,凌厉的气势便迸发出来。
没一会儿,王婆子被带过来了,她很快就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
她说自己有个干儿子在谢家做账房,对她很是孝敬。
平时他从未打探过威武将军府的事情,是沈锦州带着秋兰回来后,秦氏寝食难安,王婆子和干儿子说了两次,他才出主意让她劝秦氏处置了秋兰。
王婆子并不觉得自己背叛了秦氏,反而觉得自己做这些都是在替秦氏分忧解难。
秦氏回想起这些日子王婆子在自己耳边煽风点火,只觉得荒唐透顶。
她本以为自己是在为儿子好,却没想到自己早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秦氏气得抓起手边的杯子就砸向了王婆子,就在这时,管事匆匆来报:“夫人,小的在王婆子屋里找到了一樽玉佛和上百两银子!”
那樽玉佛通体幽绿,色泽十分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谢玉初察觉到事情不妙,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梦萱抢先了一步:“这不是五年前张夫人娶儿媳妇时,我娘送的贺礼吗?张夫人什么时候把这东西送到谢家去了?”
张夫人一听这话,脸上顿时热了起来,羞得无地自容。
梦萱又看向谢玉初,继续说道:“玉初妹妹,你家账房先生都拿库房里的东西孝敬自己的干娘了,你们府里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家的账房先生不止在威武将军府认了干娘,还在别家认了干爹、干哥哥和干妹妹?”
这话一出,众人看谢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谢玉初看到梦萱眼底的那抹得意,狠狠地瞪了秋兰一眼。
这个蠢货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一定是这个贱婢教的!
秋兰平静地迎上谢玉初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扬。
这下幕后之人还坐得住吗?
人证物证都在,太子妃做主,让谢夫人把那位账房先生交给秦氏处置。
在众目睽睽之下,谢夫人无法拒绝,只能派人回府去拿人。
可没一会儿,那人就回来禀报说账房先生盗窃了屋里的财物逃跑了。
这事来得十分蹊跷。
威武将军府刚刚事发,那账房先生就得到消息逃之夭夭,这分明是谢家心里有鬼,故意放那人逃跑的。
众人越发觉得事态严重,谢夫人和谢玉初则是如坐针毡。
她们的确是派人回去抓人的,可人怎么会逃了呢?
这下她们如何解释得清?
虽然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谢夫人还是哭着说自己并不知情,还表示愿意出动谢家所有的护院来帮忙抓人。
谢玉初也帮着谢夫人博取同情。
秦氏哪里肯轻易相信,当即就提出了质疑。
这时,太子妃适时地开口了:“我相信谢夫人不会故意在威武将军府安插眼线,这件事应该只是个巧合。现在沈夫人已经揪出了身边不忠心的下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也别扰了威武将军的寿宴。”
太子妃并没有借机发挥要求彻查谢家,这让她显得更加宽容大度。
秦氏也不想大吵大闹,让自己显得像个泼妇,于是她看着谢夫人说:
“既然太子妃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等着谢家把人找到,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平息了,但众人心里对谢家已经有了防范。
世家大族的账房先生哪个不是亲信?
这亲信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外面认亲戚呢?
谢家的女儿才刚当上太子侧妃,连孩子都还不曾怀上,就开始往威武将军府安插眼线,以后还得了?
一众夫人心不在焉地吃完了饭,就带着仆从回去准备清查自家有没有到处认亲戚的下人。
秋兰也没久留,仍旧走小门出去。
然而,马车和车夫却不见踪影。
秋兰想要折返回去问问值守的人,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谢玉初掀开帘子,柔声道:“姑娘的车夫喝醉了,我送秋兰姑娘回去吧。”
谢玉初笑弯了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秋兰没有害怕,上了马车后柔声道:“谢谢小姐。”
马车里没有丫鬟,只有谢玉初一个人。帘子放下后,车里陷入昏暗。
谢玉初开门见山地说:“威武将军夫人不想让姑娘留在沈四少爷身边,就算姑娘这次躲过了,也还会有下次。姑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话里明显带着威胁,可见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确实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秋兰眨了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奴婢是签了死契卖身进府的,夫人要如何处置奴婢都可以,奴婢不敢有其他的想法。谢小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秋兰!”
谢玉初有些恼怒,咬牙道,
“你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贱婢!谢家要除掉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你再敢跟谢家作对,小心小命不保!”
马车在往前行驶,这番对话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所以谢玉初毫无顾忌。
秋兰没有被吓到,淡淡地说:
“谢小姐说的有道理,在你们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奴婢的确如蝼蚁一般渺小。可是谢小姐,您今日不是已经开始拿正眼看奴婢了吗?”
秋兰想要的,就是被看到,被尊重。
纵然她出身再低贱,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被随便玩弄打杀的牲口。
谢玉初被秋兰话里的挑衅给震得不轻,她心想这贱婢绝对是疯了!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斗,你……”
正值午后,一阵风吹过,马车的帘子被吹开了一条缝,一缕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秋兰那双明媚的眼睛。
谢玉初猛然间回过神来,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她差点儿就被这个贱婢给激怒了!
谢玉初突然停了下来。
秋兰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惋惜,温柔地追问:“谢小姐,您刚才想说我在跟谁斗呢?”
谢玉初感到一阵后怕,她再也不敢跟秋兰单独相处了。
于是,她赶紧命令车夫停车,把秋兰赶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