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十二月的曼谷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连乐青却不以为然。
她和钟维勋落地曼谷国际机场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出站口人潮涌动,刺眼的阳光灼烤着大地,接她们的车子已经等在出站口,这次的泰国司机中文说得很地道:“钟先生你好,这次在曼谷之行我将全程接送陪伴为您服务,祝您旅途愉快。”
连乐青有些惊讶,他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时间如此短暂,根本没有准备的时候,钟维勋还是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要找一个地方远比找一个人容易,不过他们还是颇费了些精力才找到席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是一栋泰式小楼,房子短短几年竟已经数易其主,现在住着一对年轻的白领,女人看起来十分忙碌的样子,对突然造访的异国友人热情不大,倒是那个男人,放下文件袋用英文和钟文勋交流起来,从谈话中得知,他们也是租住的房子,而且刚搬来不久,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席云的人,更遑论向美丹。
一切无从打听,虽然做过很多心理准备,可是不远万里奔波而来的连乐青到底还是感到失落,她觉得自己是个自私鬼。如果不是她心怀执着,这个时候她应该和钟维勋在欧洲旅行。
很多情绪,在这一刻,忽然找不到出口。
钟维勋说:“刚才那位先生答应帮我们问问他的房东,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建议先去吃点东西,说有一家餐厅的冬阴功汤不错,不过离这里有些路程。
连乐青知道钟维勋这么挑剔的人能说不错,那一定是非常难得的餐厅了,坐在车上,往窗外看,这座城市有着浓郁的东南亚色彩,不少建筑也不乏西方特点,包容性很强,很多黄头发皮肤的人结伴来旅游,随便一个小贩英文都说得很好。
所有人都快乐地忙碌着,可是茫茫人海,她却不知应该去往何方。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无数街景从她眼前掠过,她的视线原本没有焦点,可是当某个建筑出现在眼前时,她忽然大喊停车:“停车。”
“怎么了?”钟维勋问。
“我来过这个地方。”
“这是席娜卡琳铁道夜市。”
“没错就是这里。”连乐青打开车门走下去,那是一段并不算太愉快的记忆,她曾和Keely一起在这里被一群身上有龙虎文身的人穷追猛打,虽然后来找到了委托人的东西,但是……
这里还是那么热闹,货品琳琅满目,可连乐青却兴趣平平,刚巧,谢怀遥在微信上给连乐青打电话,说自从连乐青聊了那几件瓷器之后,她翻了一些古籍,查了不少资料,今天在她师傅的书架里找到一本书,里面有王亶望的复写书信,上面提及八个瓷器,说瓷器上面的宝石,用的是传说中的“夜明珠”,也就是《拾遗记》中的宛渠石。据说拥有宛渠石,便能拥有让万物为之俯首的力量……他本意是讨好皇帝,希望官位永驻,哪知被自己的贪婪所害。
钟维勋本能的心生怀疑,他半生研究古董,听过太多似是而非的故事,其中封建迷信有之,他想,区区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然而他又不得不正视,他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所拥有的特殊能力,目前科学根本无法做出解释。
不只是他,连乐青自己也身在谜中,她想起欧文因为带回了瓷器而产生了幻觉,并坚持称是瓷器的问题,妈妈在向欧文买瓷碗的时候也说过要将上面的石头拿掉的话。
与此同时,有一件事情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小时候连乐青经常偷偷穿向美丹的高跟鞋,也会戴她的饰物,有一次她在向美丹的柜子里,发现一个小小的上锁的抽屉,连乐青从来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秘密,直到有天,向美丹忘记锁抽屉,她便偷偷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个半边手掌大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块十分圆润玉佛,现在回想起来母亲是个精致的人,这样粗工烂制的东西一点都不像她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将它藏起来,或许只是因为不是太重要的东西所以遗忘在这里?可是十二岁的连乐青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出于好玩,悄悄戴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抽屉的锁扣上。
不久后,她被温故的舅舅绑架,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却看到靠着墙壁的破旧供桌上,有尊手持净瓶静坐莲台的观音铜像。它旁边站了个穿着民国服饰的美貌少女,微笑着对她勾勾手,指引她从张冬手里逃走……
从此连乐青的生活发生了巨变。
“玉佛,我的玉佛。”
“什么玉佛?”
连乐青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以前的照片,还是大学时候拍的,背景是学校的篮球场,她拿
给钟维勋看,那时的她穿衣打扮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只是头发短一些,她将照片放大些,指着戴在脖子上的玉佛给他看:“就是这个,这是我妈给我的东西。”
照片虽然分辨率不高,但是钟维勋还是看清楚了,这玉坠表面光润,看得出来经过长期佩戴和摩挲,刀工有些堪忧,以至于嘴生得有点歪,痞痞的,丝毫没有神仙样儿。并不是什么有年份的东西。
他想起一年前他搭乘出租车来到这里,黝黑的泰国司机用浓重地方口音的英语介绍:“我们已经抵达铁道夜市的地标,停车后,你沿着西康广场旁的入口进去就行。”
就在付钱准备下车的那间,司机突然惊恐地叫起来——
一名女子出现在车头!
就在车头碰到她衣服的瞬间,那女孩跳到空中,翻滚一圈,轻轻松松,就从车头越到了车尾。
太快了,无论是他还是司机,都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
当时钟维勋凭着直觉判断这是个中国女子,司机停车,男人付了车资和小费,打开车门,发现脚边安静地躺着一个玉坠,雕的是笑面弥勒。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捡起玉佛。
“我想我妈可能在玉佛里面藏着宛渠石的碎片!”连乐青急急地说。
“你是说你妈带走瓷碗后,拿掉了上面的宛渠石,将其碎片藏在一尊劣质玉佛里。”这个想法太大胆了,即使是钟维勋也觉得匪夷所思。
是啊,谁能想到那样一尊不起眼的不值钱的玉佛里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没错。”连乐青用力地点头:“我就是从佩戴那尊玉佛开始,慢慢拥有了能将古董看成人形的能力的,是它改变了我的人生。”
她十分激动,下一秒,嘴角忽然丧气地垂下了下去:“可是没有用了,我把它弄丢了,我把那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而从始至终,钟维勋都十分镇定,他问:“你仔细想一想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弄丢它的吗?”
这哪里需要想,连乐青脱口而出:“是去年夏天的时候,说来也巧,那玉佛就是在泰国弄丢的,而且地点也是在这附近。”
缘分真的很奇妙,钟维勋不信什么上天注定,可是冥冥之中,她与他早就有了交集。
有些人虽然错过,但注定不是两根平行线。
连乐青把话说完,却见钟维勋黑眸涌动着笑意,她弧疑地看向他:“钟维勋,你笑什么?”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
“回国。”见她迟疑,他站定,一字一顿地说:“连乐青,我知道你要的玉佛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