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叶佩杉来警局问话,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这次的问话陆崧泽没有直接参与,全程由齐大历和余明喆两人负责。
余明喆主张不要打草惊蛇,先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探出一些线索,齐大历则主张开门见山,把十六年前的那起案子摆在明面上,看叶佩杉会作何反应。
最终薛有为拍了板,先按余明喆的方法来,实在找不到突破口再摆出案子也不迟。
秦珞当了两天的猫,当得有些无趣,索性就跟着陆崧泽去了趟警局。
叶佩杉的问话虽然不是审讯,但也有视频记录,在视频画面里,秦珞看到了这个睿城赫赫有名的女强人。
黑长直,方脸,高颧骨,口红颜色浓烈,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而真实年龄已经五十出头。
“口风探得怎么样了?”薛有为很关心这起案子。
“看起来挺配合,可其实什么关键线索也没说。”余明喆看上去有点受挫,他的策略俨然失败了,而齐大历的方法也没能成功撬开叶佩杉的嘴,“她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凶手林建源,而且案发时间段她也有不在场证明,更没有给林建源打过钱什么的,基本可以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
薛有为听得沉默了一下。
十六年前那起凶杀案,他也有参与调查。
那时候他刚调到刑警大队不久,还没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据凶手林建源交代,他拔刀砍邱博容的时候,邱博容已经毒发,眼看就要断气了。
“快断气了你还砍人十几刀?”
“刀在我手里,我凭什么不能砍?”
“除了他酒后驾车和你发生过口角之外,你和死者还有没有别的矛盾?”
“没有。”
“就因为这事,你就要杀人?”
“不行吗?杀都杀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有屁用!”
……
一些细碎的记忆从眼前闪过,薛有为清楚地记得,林建源是个三十来岁的黑瘦子,一双手很粗,上面有不少茧,说话总爱梗着个脖子,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拍桌叫板的样子。
事实上,他当初对这起案子有过一些怀疑。
比如,为什么偏偏是邱博容?
林建源工作的那个停车场,位于当初睿城最繁华的地带,每天都有不少豪车进出,林建源这人脾气臭说话难听,得罪了不少人。
要不是因为那阵子睿城闹出了连环凶手案,凶手最喜欢在地下车库劫持并杀死年轻女性,闹得人心惶惶没人敢应聘车库保安,以林建源的性子,估计早就被炒鱿鱼了。
当时和林建源闹得最凶的,是保安队队长,据说两人一见面就急赤白脸,打架打了不止一回,只差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可即便这样,也没林建源见杀“仇人”。
怎么到了邱博容这,就又是下毒又是捅刀子的了?
即便脑子里长了肿瘤压迫了神经,也不至于压迫得这么巧,随便杀个人就杀了睿城首富吧?
薛有为曾设想过,这样的一个单身保安,有没有可能会对叶佩杉产生感情。
比如,在目睹了叶佩杉的老公邱博容花天酒地之后,觉得有必要帮助叶佩杉摆脱这个人渣,所以采取了极端的手法……
而现在,这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在于叶佩杉和当年的案子究竟有没有瓜葛,如果有,这瓜葛究竟牵扯得有多深?
如果有人想要敲诈勒索叶佩杉,那个人会是谁?谁会掌握那些连警方都没找到的物证线索?
“来了来了,检测结果出来了——”
何筠的声音打断了薛有为的思绪,她俯身轻点鼠标,其余几个警员也纷纷凑到了她电脑边。
“什么检测报告?”薛有为上前问。
“薛队,”何筠抬起头,“是这样,血衣上的血迹太陈旧,技术科分析不出结果,所以我就给凯斯实验室送了一份样本。”
“嗯。”薛有为记起来了,这事打了报告,他一早就批了。
“结果怎么样?”
“血型和邱博容一致,都是AB型,另外通过伤口的比对,可以确定这就是十六年前邱博容临死前穿的那件衣服。”
邱博容早已下葬,伤口比对是通过卷宗里的尸检照片进行的。
“血衣上有没有任何可疑的指纹?”薛有为皱起眉,几根眉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变白,一如他霜染的鬓角。
“没有,”何筠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指纹、DNA这些都难以识别。”
“查,查林建源的亲戚朋友这些年的动向,有没有谁发了横财一夜暴富。”薛有为沉声道。
到现在,案情基本已经明确,当年的案子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叶佩杉很可能涉嫌买凶杀人,或教唆杀人。
有知情者想借机敲诈勒索叶佩杉,所以在她旗下的艺人行李箱里塞了物证,想把事情闹大。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是和叶佩杉旗下的艺人有密切接触的人。
这么说,之前的X光片和匕首,要么已经落到了叶佩杉的手里,要么就已经被嫌疑人自己给收走了。
只剩下这件血衣,只剩下这唯一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陆崧泽和秦珞已经再次来到维纳酒店,同行的还有齐大历。
齐大历的手机“叮”地跳出一条短信。
他低头看了几眼,抬眉道:“有结果了,血衣是十六年前那起案子的重要物证之一。”
这一结果并没出乎陆崧泽的预料,倒是他怀里的秦珞“喵”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很诧异,也很应景。
齐大历越看这只猫越觉得活像是人变的,不然怎么好像能听懂案子?
“那接下来只需要找出能接触到关昱、苏蕴仪行李箱的人了。”陆崧泽平静地回应。
齐大历点点头:“还得把酒店工作人员包括在内。”
排查范围不可谓不大啊。
“酒店工作人员暂时可以排除。”陆崧泽说着,看到了那个快步朝这边走来的年轻姑娘,佟夏。
佟夏穿着一身白色套裙,脚上是双平底凉鞋,相比苏蕴仪,她的五官实在是平平无奇,不过自带一股亲和力,看人总是带着笑:“陆教授,齐警官,关先生和苏小姐已经等了很久了,请跟我来。”
这次约见关昱和苏蕴仪的地点,是纳斯酒店七楼的咖啡厅。
苏蕴仪戴着一副墨镜,虽然和关昱坐在一张桌子上,但那气氛怎么看怎么违和,仿佛电池的正正两极,中间隔着一股无形的阻力。
佟夏倒是一点也不尴尬,主动充当服务生,给陆崧泽和齐大历端来了饮料,还多看了几眼陆崧泽怀里的秦珞:“这是一只银渐层吧?长得可真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趁早做绝育的好,长大了管不住下半身迟早惹麻烦。”苏蕴仪嘴唇轻飘飘一动,这话也不知究竟是冲谁说的。
佟夏伸过来摸猫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顿了一下。
陆崧泽揉着秦珞的脑袋开口:“她喜欢吃芒果布丁,不要冰。”
佟夏点点头,连忙转身端布丁去了。
“陆教授,”齐大历低咳一声遮住嘴,近乎耳语,“一会儿你买单还是我买单?”
他刚看了眼价目表,一杯布丁居然卖到了四百多,抢钱呢这是?
“不用买单。”陆崧泽平淡地回应。
“那不行,”齐大历皱眉,声音依旧很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陆,我可是个警察……”
“这家咖啡厅是我名下的。”陆崧泽说。
什么?
齐大历眉头皱得更深了,紧接着又一下子舒展了:“你早说啊。”
说着,端起面前的冰咖啡喝了一口:“服务员,来份甜点。”
秦珞就没见过这么二皮脸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间咖啡厅不是归纳斯酒店所有吗,什么时候成了陆崧泽的?
芒果布丁很快就端了上来,齐大历冲佟夏伸手招呼:“小姑娘,你也坐。”
佟夏讪讪看了一眼苏蕴仪,坐在了最外头,也就是齐大历身边。
“你们都是一家公司的艺人?”齐大历率先开腔。
苏蕴仪点点头:“是。”
关昱也点头:“苏姐比我早七年签约,我是后来的。”
一句“苏姐”,直接把人叫老了七岁。
苏蕴仪摘下巨大的墨镜,露出妆容精致的脸:“我不如小关能干,公司怎么捧也捧不红我,年纪大了,有些事也只能认命了,不过看着你们这些小年轻在圈子里折腾来折腾去也挺有趣,总能折腾出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比如说栽赃陷害别人偷了价值几百万的珠宝?”关昱反唇相讥。
秦珞原以为苏蕴仪会变脸,哪晓得她只是轻笑了一声:“比如管不住下半身,睡粉得了传染病,去医院还说只是因为感冒,又骗取了一大票粉丝的同情心。”
关昱嘴唇抽搐了一下,没再作声。
联想起前两天爆出的小道消息,秦珞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一线男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事,是真的?
一旁的佟夏脸色变了变,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明显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秦珞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个三人,不得不佩服这圈子里的人,表情管理就是比一般人到位,经历完一番针尖麦芒枪林弹雨,居然还能没事人似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喝咖啡。
换她她就不能。
“吃布丁。”陆崧泽舀了一勺芒果布丁,送到她嘴边。
“喵……”秦珞把小勺子舔得一干二净。
这回轮到齐大历嘴角抽搐了,今天是来查案的,这俩货还真就这么闲着没事地吃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