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秦珞怔在原地,如一座木雕。
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黑漆漆的长廊突然亮起了灯,沉寂在记忆盲区里的角落一点点被照亮。
这个长廊没有尽头,左右两侧有无数紧闭的门,每一扇门后都是一个被黑暗淹没的房间,它们是记忆里所有的断层。
越往那些门口靠近,她就越觉得熟悉无比,可那些黑暗里究竟藏着什么,她一无所知。
只有光才能照亮黑暗,没有光,走进房间也是徒然。
可光在哪?
光就是这些红色碎片,它们是她所有缺失的记忆……
秦珞勉强回过神,打量了一眼那支空空荡荡的试管,把它塞回了保险柜,拿出了另一支。
仔细看,这些半透明的碎片里有一些极小的数字,每一片的数字都不一样,像是某种编号。
她打开试管。
这片碎片落在手心的一瞬,她记起了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场景——医护人员手忙脚乱把自己抬上了担架,车门关上的时候,陆崧泽这个“陌生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她记起医生说她失血过多,肋骨断裂戳伤了肺部。
虽然只是回忆,但她能明显感觉到那种潮水般的剧痛,一波接着一波,每多呼吸一次都是折磨……
紧接着是“嘀”的一声长鸣,车载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齐刷刷变成了直线,之后的一切变得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的画面……
秦珞不知道陆崧泽为什么会有这些红色碎片,她只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唯一能接近真相的机会。
目前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陆崧泽在取走她的记忆,做某种不可告人的实验;另一种是出于某些不便说明的原因,陆崧泽在寻找她丢失的记忆。
原以为变成猫之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自己了,可循着这两种可能顺藤摸瓜地细想,秦珞的后颈还是像被一阵隆冬腊月的北风吹过,毛发一根接着一根不由自主地竖立。
那种感觉不是恐惧,而是陌生。
彻头彻尾的,无从掌控的陌生,比恐惧更深,比恐惧更磨人……
出于理智,她觉得自己应该找准机会离开陆崧泽这个奇怪的人。
可出于直觉,她更倾向于陆崧泽是在寻找和收集这些碎片,而不是在破坏她的记忆——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有过温柔,有过焦灼,也有过恼火……却从没有任何的虚伪和怜悯。
这样的人,实在不像是一个为了做实验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怪胎。
秦珞深吸了口气,心想在彻底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最好不要让这人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她把那两支空空如也的试管藏在了保险柜最里头,不仔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
正准备再拿第三支试管,客厅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她手忙脚乱关上了保险柜。
圆乎乎的爪子自然不比手指头灵活,好在从头到尾没出什么差错——要是一不留神摔坏了玻璃试管,天晓得她一只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该怎么“清理战场”。
秦珞把衣柜门也扒拉着合上,跳到床上窝在枕头边,压制住狂乱的心跳。
陆崧泽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他带回了一份外卖——宫保鸡丁、香芹牛肉和清炒菜薹。
秦珞嗅到香味,探出头,瞧见陆崧泽把那只卡通猫食盆拿到了餐桌上,旁边还搁了一碗清水。
他夹起一块鸡丁,在清水里洗掉油腻和调料,放进了她的食盆,然后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吃相斯文。
如果食物有灵魂,大概会觉得被他吃掉也算不枉此生,只是独自一个人坐那吃饭,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寞。
秦珞跳上椅子,坐在了陆崧泽对面,看向他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探究。
他的五官并不具备侵略性,反而带有一丝书卷气,那种让人一接触就恨不得立马原地立正的冰冷肃杀,仅来源于他深灰色的瞳孔。
这种颜色,在亚洲人身上其实很少见。
陆崧泽往她的食盆里夹了一块牛肉。
秦珞没领他的情。
陆崧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高兴,同时猜到这不高兴的原因大抵和那次的猫薄荷麻醉事故有关:“这只是普通外卖。”
秦珞心里的疑团已经多得快要溢出来,每个毛孔都往外透着警惕,压根不吃这一套。
吃过晚饭,陆崧泽把食盆里的食物倒掉,换上新鲜的猫粮放回原处。
秦珞闻了闻,确信没特殊的气味,这才啃了起来。
某铲屎官看着她啃了一会儿,回到卧室拿出抽屉里的录音笔,开始录入这起案子的基本信息。
“案件编号234682,死者牛昊,睿城刑警,特别调查小组成员。死因,坠楼。
现场未发现他杀痕迹,但不排除死者有受到心理控制,或被人威胁的可能。
家属称案发时间段无异常情况。死者的电话、短信和上网记录,均未发现可疑。
嫌疑人未知,作案动机未知。
关键线索:行车记录仪消失。基本认定警员牛昊的死与上一起案子有关,两起案件的凶手或为同一人,目前警方已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
他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房门轻轻晃动了一下。
某只胖猫踱着步子走了进来,那表情看上去很淡定,淡定中又透露着心虚和提防。
她偷睨了一眼陆崧泽的衣柜,柜门是关着的,没有被再次打开的迹象。
陆崧泽明明知道,却没戳破她的小心思:“今晚有雷阵雨,你要是害怕打雷,可以睡在卧室。”
相比打雷,我更该害怕的是你吧?
秦珞冷漠地转身踱着步子出了房间,跳上沙发躺下,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拒绝。
雷雨来得很快,先是一道闪电划过了夜空,电光完全展开的一瞬,像极了一整片树叶的脉络……然后所有脉络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传了过来。
动物似乎天生就对雷声由着某种畏惧,类似于人类的密集恐惧症,明知道这东西伤不到自己,可神经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绷。
秦珞正闭上眼睛努力克服恐惧,一股柔软忽然落了下来,把她笼罩在内。
那是一床米白色的羊绒毯,带着某铲屎官身上特有的气味。
秦珞悚然一惊,睁开了眼睛。
陆崧泽习惯使然伸手去揉她的额头,手指修长,在光影交织里像极了一件艺术品。
“怎么在发抖,很冷吗?”他问。
“喵……”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秦珞居然鬼使神差没那么害怕了。
她感到自打变成了猫,自己的判断力就全被狗吃了,明知道陆崧泽这人不对劲,可有时候就是警惕不起来。
又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闷雷仿佛紧贴在耳边炸响,秦珞浑身发抖,抖得很不由自主。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怂包,可这一秒她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再明显不过的大字——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