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历没理会他三番两次的耍聪明，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这说明接受审问的人正在逃避什么。
而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则需要他们来深挖。
齐大历看了一眼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你妻子离开你之后，你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变化？”
逄成文嘴唇蠕不由自主动了一下，如某种软体动物在收缩：“两个人和一个人，怎么可能没变化？”
“据你的工友说，自那以后你就很痛恨女性，看到长得像你前妻的女人，总忍不住要在背后啐一口。”
逄成文眼睛眯起，不过看上去似乎并不愤怒：“是个人被戴绿帽子就该气，我要是不气，那就不是男人。”
“这是你前妻的照片，我们发现她的背影和这次的被害者萧雅之很相似。”齐大历把两张照片一左一右放在逄成文面前的桌上。
逄成文皱起眉：“你们怀疑人是我杀的？”
“我们合理怀疑，现在正在调查。”齐大历道。
“你们说是就是呗，”逄成文嗤笑一声，“反正我没杀，不管把我关到哪，我都没杀人。要是判我坐牢，我就去上诉。”
齐大历盯着他：“还把上诉都想好了？你这准备做得很充分啊。”
逄成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们发现你房间里有不少你前妻的东西。”齐大历接着说。
那会儿去现场的警员都还很诧异，逄成文的屋子布满了女性生活过的痕迹，粉底液、口红放在梳妆台上，梳子上还留有几根长发，甚至有一团用于擦粉底液的纸巾都没扔，静静躺在灰尘里，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逄成文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我们打电话向你前妻询问了一些情况了，她说她今天就会回睿城。”齐大历道。
“你们把她叫回来做什么？”逄成文脸上难得地有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你和她没领离婚证，从法律意义上说还没有离婚，只不过是分居而已，她这次是特地回来跟你离婚的。这也可以理解嘛，之前她觉得你这人有暴力倾向，出轨之后不敢再和你见面，生怕被你杀了，这回你被抓到警局了，她不趁这个机会让你签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齐大历话没说完，就被逄成文恼火地打断：“她就是回来了我也不会签字离婚。”
齐大历并不理会他恼火的情绪：“离婚不是只有签字这一种方式，还可以上诉。对了，你现在住的那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是你妻子和你的共同财产，她这回也是来和你协商财产分割的。”
逄成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她回来之后住哪儿？”
“这个我不清楚。”齐大历答。
“她会不会回去收拾东西？”逄成文接着问。
齐大历双手搁在桌上，似笑非笑：“会，怎么不会？那么多东西都在你家，她当然要去收拾。”
逄成文脸色微变。
齐大历感到这次的审问已经找对了方向。
逄成文的妻子势必比警方更了解他，说不定能帮忙找出一些警方没有发现的线索……
然而事实证明齐大历猜错了，逄成文的情绪变化并不出出于担心自己露出马脚。
“你说……她今天就会回睿城？那，那她大概几点到？”逄成文问。
“九点到十点。”
“晚上九点到十点？”
“如果是早上，那不就到明天了吗？”
逄成文听了这话，彻底沉默下来。
齐大历从他的沉默中看出了一丝异样，正疑惑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旁的陆崧泽再次开口了：“心理学上有种行为，叫代偿行为——当人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时，往往会放弃最初的目标，通过达到实现类似目标的办法谋求愿望的满足。
就好比，如果一个人不能达到确定的目标，可以用另一种目标来代替，或通过另一种活动，来弥补心理的创伤，驱散内心的痛苦。
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些连环杀手，他们物色的‘猎物’和他们内心憎恶的对象很类似，幼年长期受到母亲毒打虐待的连环杀手，长大后更会倾向于杀死外形或声音和自己母亲相似的人，被妻子出轨背叛的男人会选择对和妻子长得差不多的女人下手……”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人是我杀的？”逄成文很不耐烦地问。
陆崧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过奇怪的是，这些杀手绝大多数都没有选择杀死自己痛苦的根源，也就是那个真正伤害过他们的人。
他们内心渴望建立起一种真正健康美好的关系，不愿正视和接受现实，所以把痛苦发泄在了无辜的，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只有保留痛苦的根源，留住那个施加给他们苦难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才似乎有机会重写自己的一生，有机会弥补和挽回。这其实是一种很深的斯德哥尔摩情节，一方面痛恨，一方面又热爱。
只不过连环杀手身上的斯德哥尔摩情节很少有人去探讨，毕竟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弱者才会有的一种心理问题。”
而连环杀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弱者。
他屡屡提及“连环杀手”这个词，逄成文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怎么着，你不止觉得那个叫萧雅之的人是我杀的，还觉得季书薇也是我杀的？”
“我没有说过季书薇是你杀的，不过杀死季书薇的人是一个连环杀手，他已经作案不下十起。”陆崧泽道。
齐大历有些疑惑地看了陆崧泽一眼，他不觉得让逄成文知道季书薇案和连环杀手有关是件好事。
“仔细看，季书薇、萧雅之还有你妻子，背影都很相似。”陆崧泽补充了一句。
逄成文嘴唇一下就白了。
恍然间齐大历明白过来，不管是谁杀的萧雅之，这个人都一定是在模仿那个1001y作案，而模仿作案之前，一定会对自己模仿的人进行一些了解。
逄成文很可能知道1001y是谁，甚至有可能和1001y接触过。
另外如陆崧泽所说，逄成文确实对他的妻子有很深的羁绊，妖兽不妖兽、碎片不碎片，逄成文一概不知。
在听说1001y是个连环杀手之后，他很难不担心1001y的下一个目标，是和萧雅之有着相同背影的，自己的妻子。
在他看来，这种迷之相同点或许才是1001y挑选受害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