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力评定的喧嚣渐渐平息,不出意料地,姜月的天赋再次成为族中上下津津乐道的话题,她的名字如同初升的骄阳,光芒四射。而姜羽,则如同一粒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在短暂地被议论了几句“可惜”与“不争气”之后,便迅速被人们抛诸脑后。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昔的轨迹。姜羽依旧每日清晨便前往那间偏僻的静室,引气,炼化,然后感受着绝大部分魂力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他的生活枯燥、重复,充满了旁人难以理解的执拗。
只是,敏锐如他,却在这看似一如往常的平静表象下,渐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紧接着,姜羽在族学领取每月配给时发现,以往那份用于辅助凝神、提升元魂之力感知度的“清心草液”,这个月的分量似乎微不可查地减少了一些。他的感知之强,有时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也总能感知到很多别人可能都不在意的地方。
负责分发的执事解释说是近期草液精华求购太多,但姜羽从他闪烁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言不由衷。
随后几天,这种感觉愈发明显。一些负责家族庶务的管事,脸上少了往日的轻松,行色匆匆,偶有交谈,也是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在演武场指点小辈的几位教习,也时常心不在焉,偶尔还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
压抑的气氛,如同无形的蛛网,开始在姜家的各个角落悄然蔓延。
直到数日后,当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腐败气息,随着山风从后山的方向隐约传来,而家族所有核心长老,包括极少露面的几位闭关宿老,都被紧急召集到议事大厅,一连数日都未曾散去时,姜羽才终于从几位长老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将这些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明白那股不安的源头,究竟指向何方,那是姜家赖以生存的命脉,青玉圃出事了。
姜家的核心产业,并非商铺田产,而是位于家族后山一片灵气相对充裕谷地中的青玉圃。圃中种植着一种名为青玉草的特殊灵草,此草叶片青翠如玉,成熟后能散发淡淡清香,是炼制多种低阶疗伤丹药及修炼辅助药散的重要辅材。青阳县内外的药铺都对姜家的青玉草有着稳定需求。可以说,这片青玉圃,便是姜家赖以生存的钱袋子和修炼资源的稳定来源。
然而,近一个月来,青玉圃出事了。
往日里生机勃勃、翠绿欲滴的青玉草,竟开始大面积地枯萎。起初只是零星几株叶片发黄,随后便如瘟疫般迅速蔓延。不过短短数周,曾经郁郁葱葱的青玉圃,已有近半区域化为一片焦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败的微弱气息,令人心焦。
姜家族地,议事大厅。
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家主姜伯远端坐上首,往日平静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愁云,眼神中透着深深的忧虑与疲惫。下方两侧,几位家族长老也是眉头紧锁,唉声叹气。
“查清楚原因了吗?”家主姜伯远沙哑着嗓子开口,打破了沉寂。
负责管理青玉圃的三长老姜明德,一个面容清瘦、两鬓斑白的老者,苦着脸站起身,声音艰涩:“回家主,还是……还是没有头绪。老夫与几位药徒日夜守在圃中,试过增施灵肥,也调整过引水阵的水源,甚至请了县里略通木系法诀的散修帮忙梳理地气,都……都毫无起色。那些青玉草,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一般,枯萎的速度丝毫未减。”
“会不会是遭了什么歹人暗算?比如投毒之类的?”一位性情较为火爆的四长老忍不住问道。
姜明德摇了摇头:“不像是中毒。草木枯萎的迹象,更像是……像是从根部开始的衰败,而且非常隐蔽,待到叶片显现时,已是回天乏术。我们检查过土壤和水源,也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毒素残留。”
“那会不会是什么罕见的虫害?”
“也派人仔细翻查过,除了些寻常的小虫,并无大规模虫害的迹象。”
一个个猜测被提出,又一个个被否定。长老们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症结所在。青玉草的持续枯萎,如同一把钝刀子,缓慢而坚定地切割着姜家的命脉。库房中储存的青玉草已所剩无几,而新的产出遥遥无期,家族的财政很快便会陷入绝境。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青玉草的稳定收入,族中年轻子弟的修炼资源,尤其是那些辅助修炼的药散,都将大幅削减。
这对于一个依靠草药的家族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大厅内,一片死寂。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角落里,姜羽默默地听着,他的存在感依旧很低,几乎无人关注。但他那双沉静的眸子,却在细细观察着每一位长老的表情,捕捉着他们言语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前几日曾悄悄去过青玉圃,那些枯黄的青玉草,的确如三长老所言,从根部开始就透着一股死气。他的体质让他对某些能量的细微变化有着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敏锐。他总觉得,那股死气之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阴冷的异样波动,只是太过细微,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捕捉。
此时,坐在长老席末位的姜月,俏脸上也带着几分凝重与忧虑。她毕竟是姜家的一份子,家族的荣辱与她息息相关。若家族真的因此衰败,她未来的修炼之路,无疑也会受到影响。
只是,这份忧虑之下,还潜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烦躁与些许的抱怨。
夜深人静时,在自己的闺房中,姜月对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身旁,她的贴身侍女兼闺中密友小莲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柔顺的长发。
“小姐,您还在为青玉圃的事烦心吗?”小莲轻声问道。
姜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小莲,你说,若我不是生在姜家,若姜家能有更丰厚的底蕴,我是不是早就能冲击魂士境界了?青阳县终究太小了,姜家……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骄傲与野望:“我听闻,州府云歌城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从小便有上好的丹药滋养,修炼的功法也远非我们姜家这粗浅的青木诀可比。若非姜家如今这般光景,凭我的天赋,或许早就有机会拜入那些真正的大宗门了,何至于被困在这小小的青阳县,为这些俗事烦忧。”
小莲劝慰道:“小姐天赋卓绝,是青阳县百年不遇的奇才,即便家族遇到些困难,也定能凭借自身之力,闯出一片广阔的天地。说不定,这次危机,也正是小姐您脱颖而出,重振家族声威的契机呢?”
姜月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又黯淡下去:“谈何容易。连几位长老都束手无策,我又能如何?只恨自己修为尚浅,帮不上什么忙。”
她心中清楚,以她魂徒境四阶巅峰的实力,在修炼上是天才,但在解决这种涉及家族根本的危机面前,依旧是人微言轻。
她更担心的是,若青玉草的问题迟迟无法解决,家族财政崩溃,她连目前每月能够领到的那点修炼资源可能都无法保证了。那对她冲击魂士境界,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种无力感,让她对这个正走向衰败的家族,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她渴望更广阔的舞台,渴望更强大的力量,而眼下的姜家,似乎正在成为她高飞的负累。
连续几日,议事大厅内的讨论依旧在继续,但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些无用的猜测和徒劳的抱怨。
又是一日无果,姜伯远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明日再议。
长老们一个个面色沉重地离开了。
姜羽也混在人群中,默默地向外走。他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静室,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青玉圃在夜幕的笼罩下,更显萧索与死寂。
姜羽独自一人,缓步走在枯黄的草叶间。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捻起一株彻底枯死的青玉草。入手干枯易碎,没有丝毫水分,那股微弱的阴冷之感,似乎比白日里更为清晰了一些。
他的眉头,也渐渐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