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桑凌觉得自己当初没有怂恿母亲将面前这个贱人拧死,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身份是她的耻辱,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当日宫宴,是母亲叫她去勾引太子,可谁曾想却反倒落了一身腥,被带下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被踩到了尘埃里。
所以后来丽贵妃来找自己,叫自己趁机将目标转向启德帝的时候,她答应了。虽然她知道丽贵妃不过是利用她来破坏桑璎和太子殿下的亲事,可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让桑璎这个贱人不好过,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只要桑璎被退亲,那她从此就再也别想嫁入高门,毕竟一个被皇室退亲的女人,无论原因是什么,旁人都是不敢轻易乱动的。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豁出去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
太后护着她,太子护着她,就连老祖宗也没有半句异议。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腥,还受了几天的私刑,最后若不是启德帝,她想她可能就会死在这宫里。
而母亲被关进家庙的事情,更是让她退无可退。
她也恨,恨她母亲,如果不是她,她又何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她更恨桑璎,如果没有她,那如今的太子妃就是自己,高高在上,坐享雍容,就是丽贵妃再不甘,这后宫的女人再不愿,见了自己也得乖乖地见礼请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自己处处低头。
“都是一家子姐妹,大姐姐怎的……”桑凌压下心底的怨毒,抬眸看着桑璎的眸光盈盈,依旧是一副柔弱纯良的模样。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桑璎出声打断桑凌,弯了弯嘴角,慢条斯理的模样:“自打凌姑娘进了宫之后,这姐妹情分早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更何况本宫与凌姑娘的生母林夫人一向也是没什么话可说的,是以如今凌姑娘还是不要轻易唤本宫姐姐的好,省得……人家误会些什么,可就不好了。”
桑璎笑意加深,又拈起一块绿豆冰糕,她这人向来就是没什么善心的,桑凌如今再苦,那也都是自己作的,曾经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完。
就像她吧,如今虽然你瞧着风光了点儿,可这以后的日自己会是什么样的,那还真是不知道了,许是还有可能比如今的桑凌还要再惨一些。
毕竟拥有后失去和从未拥有过,是两种不同的境遇,不仅是自己的心境变化,更多的,是旁人对你的态度也有着云泥之别。
一切皆有因果。
今日的因,便是明日的果。
生死循环,轮回永落。
因着出门叫桑凌坏了兴致,桑璎便显得神态有些恹恹,回宫之后便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发呆,绿萝进来的时候便瞧见白芨朝自己做了个小声点儿的手势,忙点了点头,这才悄声进去。
“娘娘,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递了帖子求见。”
桑璎闻言眉梢一挑:“舅母今儿个怎么想着进宫了?”
绿萝等人见桑璎的精神头又好了点儿,忙笑了:“娘娘近来想是都不了解这世家里的事情了,想来世子夫人如今进来是为了给娘娘报个喜讯,这再过几日便是楚丞相家的姑娘出阁的日子了,护国公府里头如今可是热闹了。”
听着她们一提,桑璎这才恍然,随即笑着道:“你们瞧瞧我这记性,原是阿瑜的好日子到了,这尹家表哥也算是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也怪不得舅母今儿个有兴致来瞧我呢。”
听着桑璎最后一句疑似吃味打趣的话,几个丫环忙不迭地垂了脑袋吃吃地笑,这段日子娘娘的性子是被殿下养的越发地娇气了,以前可都不是这样的。
不过这殿下乐意宠着,那也是殿下的事情,总归现在受折腾的也不是她们几个,殿下若是再这样纵着,想来日后可是不得了了。
桑璎并不知道自家丫环心里头的吐槽,早已经打开妆盒开始梳妆,叫绿萝出去早些将人请来,这边又指挥着刺槐金琥她们去将衣裳拿来。
白芨在一旁瞧着桑璎兴奋难掩的脸,不由好笑,娘娘如今倒是有了越活越回去的势头了,被太子殿下纵成这样,将来若是成了皇后,如何统率六……
思及此,白芨倏地心思一顿,霎时间便变了脸色,若是……若是殿下是有意将娘娘养成一个只知依赖于人的无知女子,那将来新人入宫,娘娘她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
白芨抬眸看了一眼笑得一脸满足的桑璎,不由越来越心悸,娘娘原先不是这样的,仅仅半个月,她们原先以为娘娘不过是叫太子殿下宠得娇气了点儿,可是如今看着娘娘的神情却觉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瞧着倒是有几分像未知事儿的小姑娘……
“白芨?白芨?”桑璎叫了两声发现无人应答,不由放下手里的凤钗,回眸找人,然而白芨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是突然面色仓惶。
“白芨,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桑璎微微蹙眉,白芨一向稳重妥当,今儿个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她这幅心不在焉,仓惶惊慌的模样。
“啊。”白芨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这才回神看向桑璎:“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桑璎闻言眉头紧锁,转身直面着白芨:“你是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应声?”
“娘娘……”白芨有些无措,万一,万一太子殿下只是单纯地想要纵着宠着娘娘,那她说出来岂不是在离间二人感情?
“你想说什么?”看着白芨欲言又止,桑璎不由眉梢一挑,什么事情能叫她如此为难?
白芨抬眸看了桑璎一眼,眉间紧锁难解,最后桑璎觉着她像是咬着牙才能开口说话:“娘娘觉得,殿下近来对您可好?”
闻言,桑璎眉尖一跳:“殿下对我如何,你们不是一直在旁边瞧着?我可记得你们几个前不久才打趣的主子。”
“可是娘娘细想一下,殿下对您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桑璎心思一顿,随即抬眸看了一眼白芨,那眼神沉凝平静,叫白芨觉得一如当时初见的时候。
“白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今日才敢说出这话来的,你果真没叫我失望。”桑璎笑笑,又转回身去,对着铜镜拿着一支赤金多宝簪比划着:“不过有些事不是说出来才是好的,有些人给了你想要的,你自然得回报他想要的,不过这一切都是在没人对你下手的时候。你懂吗?”
闻言,白芨一怔,随即便抬眸盯着桑璎:“原来娘娘……”
“嘘。”桑璎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唇瓣:“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明白,否则哪天怎么死的,可能都不清楚。”
“是奴婢糊涂。”白芨福了福身子,只要娘娘自己心中清明,那么她还是不用担心些什么的。
“你不糊涂,相反,你很聪明,不像刺槐金琥那几个,一个个小丫头毛毛躁躁的,以为别人对你好了就是真的好了。”桑璎笑了笑,随即便挑了一支东珠灯笼簪,稳稳当当地插入发髻:“她们,还需要磨。”
公子渊前些日子便着尚衣局替桑璎做了几身新衣裳,因着她总是个爱美的,每日里只要瞧见漂亮的东西便心情愉悦,是故今儿个金琥和刺槐领着人去拿衣裳倒是多花了些时间,待二人回来后,就见白芨早已经伺候着桑璎沐浴完,正穿着一身涂白暗纹杭绸里衣坐在梳妆镜前上妆。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桑璎笑了笑,赶紧挥手叫人将衣裳送过来。
因着这天气已经渐暖了,是故这衣裳也就轻薄了许多,绣工布料都是上好的,桑璎记得这尚衣局里有一部分绣娘是从江南来的,据说人数还不少,其绣工都是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只不过因是官匠,是故民间是没有这般手艺的,这一拨人专门为太后帝后和太子以及太子妃这几人做衣裳的,基本是已经代表了这一阶段大魏的最高绣技。
桑璎瞧着欢喜,今儿个的衣衫倒不是一如既往的凤纹手绣,而是做了十二套十二花神的样式,还连带着送来了一套尚珍局的配样首饰。
今儿正好是三月末,三月换了身软烟罗桃花绣纹束腰裙,外罩一件柳青桃花广袖衫,将头上的步摇拆了又重新拿了一支刚送来的点翠累丝桃花簪插上,这才笑盈盈地回眸看着众人:“今儿这尚衣局和尚珍局的心思倒是精巧,叫人好好儿地赏上一回,下回若是还有做的好的,这赏可也是少不了的。”
“是。”刺槐几人瞧着主子高兴,自己也是笑盈盈的,闻言立时便带了人出去,拿了桑璎的赏封去了殿中省。
这殿中省里分设六局,尚衣局,尚珍局是里头专门伺候宫里贵人的衣衫首饰的,如今其他几局的人瞧见这东宫太子妃的赏往两个地方去了,心下不免羡慕嫉妒。
于是桑璎就发现,日后送来的东西可谓是一项比一项来的精巧,每一样都是花了心思的,是故这赏封倒也不吝惜,叫殿中省里伺候的个个都是挖空了心思讨好,因着这太子妃娘娘高兴了,不仅受了赏,而且过不了多久,太子殿下身边儿的两位公公也会送来殿下的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