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得罪人这事儿没在怕的
温不语2022-06-09 10:073,986

  看到马球队递上来的审查申请,顾宝衡细眉微挑,终于认真打量起面前一身布裙、未施脂粉的夏天无。

  适才正与顾宝衡讨论黄册失实之事的赵同知抿了口茶,不悦道:“知府衙门不是你们寻常老百姓过家家的地方,莫要以你们的个人恩怨三番两次来麻烦大人。”

  听闻顾大人为那日砸伤唐竞舟的事还专程去了一趟唐府,夏天无愧疚万分,对着顾宝衡深深作揖。

  “或许这于你、于马球队来说都是件好事。”顾宝衡开了口,目光沉静而透彻:“明日自去书院报到吧。”

  她通过审查了?夏天无惊喜道:“多谢顾大人成全。”

  赵同知叹口气,颇有些无奈:“大人,您这般心慈手软,恐怕会惯坏了这帮刁民。”

  夏天无正要退出去,心想这刁民指的是她吗?

  顾宝衡冲夏天无摆摆手,示意她回去,又重新拿起黄册:“赵大人啊,这户籍散失的原因你尚未解释完,继续。”

  “……”

  唐家虽然撤了对夏天无的状告,然而因为马球队不收外人,夏天无留在这里的条件便是训练期间需要负责洒扫书院。

  “姑娘,你说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一大清早,夏天无在院子里洒水,唐竞舟打着哈欠跑过来,一撩衣袍,盘腿坐在了回廊的台阶上,嘴里开始不停念叨:“我打出生就没起过这么早,如今为了帮你进马球队,我天不亮就得爬起来训练,还要进书院念书……”

  夏天无心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唐少爷恩同再造,小女子这不是正在认真洒扫,不让您费心吗?”

  唐竞舟笑她没见过世面,指尖伸到水桶里,轻点水面,屈指将水滴弹到她的额头上:“你活该,那日若是搬出我老爹,他们谁敢有异议?你就沉不住气,非要逞能。”

  这是她洗抹布的水,夏天无嫌弃地躲开:“是是是,大少爷你原本不用参加入队考核就能进来的,是我拖后腿了。”

  “知道就好。”唐竞舟整整袖子:“对了,我给你申请了一间免费斋舍,方便你早晚训练,我来就是通知你这事儿的。”

  这位少年脑袋开了瓢,难道性情也跟着瓢了?可自己不仅连累他受了伤,还利用他进了马球队,这下子夏天无是真有些羞愧了,她郑重地行了福礼道谢。

  唐竞舟见她行此大礼,比她还心虚。龚掌院突然告诉他安排斋舍的事,听那口风,像是有人交了银子。在他追问之下,龚掌院才不得已称是给唐家面子。

  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傻子,会不会是宋微明?唐竞舟越来越好奇了。

  不言书院的斋舍十分精致,尤其是女学生,因为人数不多,所以两人同住一间。

  午休时间,夏天无结束了洒扫工作,回到斋舍收拾行李。她解开被褥,瞥了一眼睡在旁边床榻上的女子,竟然是马球队的队员牧遥。

  这安排真是合理,训练早出晚归也不用担心会影响舍友了,她轻手轻脚地铺着自己的床榻。

  牧遥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抱怨:“你怎么那么慢,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夏天无手一顿:“若不是怕打扰你休息,我早就铺好了。”

  “有本事走后门进来,没本事申请一间单人斋舍吗?”牧遥掀开被子坐起来,初选那日隔了老远见她骑在马上,身材就显得比一般的女孩儿魁梧,如今近了看,更是结实不少,想来平日里伙食不错:“既然咱们俩分到一间斋舍,有些话我可说到前面。我这人觉浅,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了,所以休息时间你得保持安静。”

  “是嘛,那我也跟你说清楚。”夏天无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掏出自己省吃俭用买来的书:“我喜欢看书,偶尔会看到深夜,所以我看书的时候,屋子里的烛光不能熄灭。”

  牧遥挑高了眉:这么狠?

  夏天无哼了一声,见她不睡了,干脆噼里啪啦简单粗暴地摆好自己的日常用具,顺带吐槽一番:“这脸盆里都落树叶了,怎么能脏成这样?谁把罗袜乱丢乱放的,连袜子也不会洗吗?哎呀书桌上为什么全是话本和蜜饯……”

  牧遥只觉得自己脑筋在抽抽,忍了半晌,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夏天无余光看她睡了,抿嘴一笑,重新放轻了动作。

  母亲还不知晓她考入了马球队,她和夏如许商量了无数种说辞,最终告诉母亲开春以后洒扫任务比较重,知府大人心善,安排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就直接住在衙门后院,能瞒一阵是一阵吧。

  入夜时分,斋舍寂静无声。夏天无从噩梦中惊醒,左肩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梦中那位大人笑声朗朗,转眼便被人推上断头台,手起刀落,目之所及鲜红一片。她想起身看书平复一下心情,又觉得此时此刻肯定也是看不进去。

  牧遥听着她这边的动静,实在忍无可忍:“你出去冷静冷静,你睡不着,我可睡得着。”

  得嘞。夏天无披了外衫,想起自己答应过要给黑炭加草料吃,干脆溜出斋舍去了马厩,却正巧碰见身穿骑装的宋微明,身后还束着一根球杖。

  她记起《狄州杂谈》上对莲柒公子的描述,不禁欣喜问道:“夫子会打马球吗?”

  宋微明将马栓回去,瞅她一眼。月光如水,小姑娘目不转睛、面露期待地看着他,他眸光微动,心头有些恍惚。

  “夫子?”

  他眨眨眼,蓦地双手合十,拇指蜷缩,食指相勾,小指与其他指头上下错开。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夏天无一愣一愣,他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地面。

  在烛光的投映下,他动了动拇指和小指,影子变成了一只撒娇讨欢的小狗:“汪。”

  夏天无错愕。

  宋微明笑眯眯地收回手:“给你看了这么精彩的手影戏,今晚之事,不准透露给任何人。”

  敢情是贿赂啊!只是这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莲柒公子能文能武,这不是好事吗?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敢说出去,罚十两银子。”他故意贴近她的侧脸,压低了嗓音,一双含情目在她眼前放大,脑子里蓦然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宋夫子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她呆愣地点点头。

  他满意地站直身子:“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夏天无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再去看他,脚步虚浮地“飘”回了斋舍。

  真好骗,宋微明心想。他敛起笑容,看了看她掉落在马厩外的彩球,抽出球杖,月牙似的杖头轻轻拨弄了一下彩球的角度。他望着马球场尽头的球门架,攥紧握柄处,神色漠然。

  马厩内黑炭吃草料吃得心满意足,欢快地摆了几下尾巴。寂静的夜幕之下,彩球飞过偌大的球场,准确无误地掉入网囊中。

  就像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

   

  珲州城有两位佳人最是有名,城西的雨、城东的云——“雨”指的是五年前风光大嫁的乔馨雨,“云”则是珲州知府家的幺女李云岫。

  乔家比不得李家世代簪缨,乔老爷只是个普通的商贾,可乔馨雨这姑娘太会长了,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娉娉袅袅风姿绰约,据说曾有几个世家公子争着约她泛舟游湖而大打出手。这天赐的好皮囊,旁人羡慕不来。

  而李云岫有个靠谱的爹,这个旁人同样羡慕不来。

  李云岫年芳十七还未定亲,李知府打听了城内所有的适龄男子,最后相中了祝记米铺的大少爷祝解颐。

  祝老爷对这桩婚事很满意,毕竟祝解颐也老大不小了,他下头还有个妹妹,他迟迟不娶,妹妹祝嫣然也不好先他议亲。

  祝解颐得知午时要去茶楼相亲时,他、祝嫣然和挚友江有鸿,正在城郊给一位故人扫墓。

  他揪掉几片不新鲜的花瓣,把花束摆在了墓碑前:“今天没心情,改日吧。”

  “这……”小厮心说少爷给的这理由,他要怎么回复老爷和媒人?

  所谓民不与官斗,知府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祝嫣然叫住小厮:“等等,你回去告诉老爷,就说哥哥会准时赴约的。”

  祝解颐没吭声,只安安静静地摆着祭品。

  祝嫣然看着墓碑上刻的“故友薛晴之墓”,知道哥哥心中一直有个结无法解开,那个结就叫薛晴。

  五年前,米铺的掌柜薛晴以一甲第三的成绩考上女官,并请旨前往宾州补任知府一职。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时隔数月,竟突然传来薛晴殁于任上的消息。

  一旁的江有鸿负手而立,望着山脚下波光粼粼的卫河水:“这条河,流出珲州城后,会在宾州汇入连河。”

  祝嫣然看向他:“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江有鸿微微摇头:“薛姑娘上任时间太短,没有心腹,知情人甚少。”

  祝嫣然娇俏的小脸露出失落之色。

  “如果她的死是为了掩盖某个真相,总会有疑点可寻的。”江有鸿从怀中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喂给她:“走吧,今日马球盛赛开幕,各州都在进行表演赛,我请你俩去现场看看。”

  他拍拍祝解颐的肩膀,连拖带拽的将二人从坟前带走。

  上巳节这天,凤岚国迎来了第七届马球盛赛,首场表演赛由各州有资格参加比赛的书院以单球门赛法进行分组,两支球队在规定时间内,由全部队员配合轮流击球,进一球即为得一“筹”,累计得筹数。总得筹数多的一方为左朋,获得正式赛第一都(局)的发球权。

  狄州五县共七个书院,不言书院抽到了第五签,将在正式赛中对战厚德书院,而万世书院幸运地轮空晋级。

  不言队作为主场东道主,队员皆身穿绯红色毬衣,毬衣团领窄袖、两侧开衩,头发高高束起,手握藤条球杖,脚踩乌皮短靴,身骑栗色黑州马,在阳光下英姿飒爽。

  “沙漏已经过半了,大家抓紧时间!”队长陈扬策马朝球门架奔去,侧身冲刚从厚德队抢来一球的夏天无喊道:“把球传过来!”

  夏天无已经甩开了四周的对手,此时击球无疑是最佳时机,陈扬见她犹豫,又扬声催促道:“快!总得筹数高才是赢家!”

  她未深想,挥杆将彩球传给陈扬。岂料厚德队早就盯上了本场目前得筹数最多的陈扬,彩球还没飞到他的击球范围就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截住,陈扬咬牙切齿地扬鞭追过去。

  原本稳操胜券的得筹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关夫子坐在看台上,气得直拍栏杆。

  “虽说表演赛输赢只看总筹数,但每场比赛表现最优的球员,有机会被挑选进皇家马球队,这事儿你知道吧?”看台的另一边,顾宝衡身着便服混在观众席,身侧跟着的却是宋微明。

  宋微明嫌阳光有些耀刺眼,正举着折扇挡在眼前,闻言只点了点头。

  “那个陈扬……”几乎一个人完成了一场表演赛。

  宋微明冷哼一声:“她自己选择了传球,怪不得别人。”

  顾宝衡打量着场上的局势,抽空瞥他一眼,笑容有些耐人寻味:“我可不是替夏姑娘可惜。”

  唐竞舟突然发力从陈扬的球杖下抢走彩球,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看台上顿时议论纷纷。

  宋微明装作没听清,扭脸不再搭理顾宝衡。

  沙漏流尽。

  关夫子面色铁青。

  “我带出来过一个武榜眼、三个武探花,哪个不是国之栋梁?今日竟因为你们受此奇耻大辱!”关夫子背着手,在众队员面前来回踱步,手里的鞭子时不时抽上一下,甩得人心慌:“陈扬五筹,李纪元两筹,唐竞舟两筹,张九清一筹,牧遥一筹,王虎一筹,刘钧烨一筹,邹成一筹,袁茂一筹……”

  他猛然顿住脚步,犀利的目光杀向夏天无,语气还带了些难以置信,嗓子都破了音——

  “你,一筹未进!”

继续阅读:5、每天都想离队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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