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梅缘他现在真正的是忙得热火朝天了,此时的他正坐在医院长廊的长椅上,心思焦虑的不是望几眼急救室的大门。
那扇冰冻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大门,却一直不曾如他所愿,紧紧的关闭着,动也不动一下。
十分,二十分,半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急躁的等待中,冰凉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医护人员急匆匆的从里边走了出来,叫了一声:“谁是刚才进急救室的病人梅欣的家属?”
正在努力抓挠着自己头发的梅缘突然跳起身来,大步走过来说道:“我是,大夫,她,她怎么样了?”
已经习惯于人间悲欢离合的大夫,眼睛眨动了两下,“请问这位先生,你是患者梅欣的家属吗?”
“是的,我,我是她哥哥。”做人家的哥哥貌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如今连梅缘自己也没有想到,吐出来竟是这般的轻易与自然。
“嗯,那好吧,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生命线也很低弱。”小护士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梅缘,一丝不苟的向她交待着。
“低,低弱是什么意思?”梅缘的话有点结巴,这个在商场上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的梅家大公子,此时感觉自己的脑子忽然有些转不过来了。
“呃,也即是说,病人随时可能长睡不醒,这个,你要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个石象,大夫重又眨动了两下眼睛,虽然对于患者家属的大多悲愤表情已经见怪不怪,但如梅缘这般一听到这情景便有些发木,甚至神经短路的表情,感觉自己还是有必要向他说个明白的。
“大夫,不要啊,不要,我妹妹还小,她还年轻啊!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啊!”
梅缘一把拉住大夫的胳膊,毫无形象的表情令得那位金发碧眼的护士倒退了两步,方才摆了摆手说道:“哦,梅先生,你听我给你解释。接下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替她做电击,这样的后果有三个,病人有可能会复苏,这当然是我们医患人员所共同希望着的;第二种后果即是,病人在苏醒过来之后,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可能成植物人,后续医疗费用十分昂贵,对病人也是一种折磨,这个做为患者家属,你一定要思之再思,慎重考虑;第三种情况,也即是我们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上帝会把她带走,让她提早结束年轻美丽的生命!”
梅缘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嘶哑着嗓音说道:“大夫,需要什么签字我全都签了,我所能希望的是请尽力将我妹妹救醒,穷极一生的力量,我会感激你们的!”
那位说话一直职业性极强的护士终于脸有所动的叹息一声,有胸前划了个十字形,“梅先生,你放心,我们是和你有着一样的心情的,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你的心情我们理解,让我们一起为患者祈祷吧,希望万能的上帝会将她重新送回我们的身边,同时,我们会尽力的,请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吧!”
急救室的大门再次无情的将梅缘的万般焦虑深关门外。
梅缘两手痛苦的揪紧自己的头发,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心里是万般后悔着:早知来到英国会是如此的后果,自己当初因何要费尽心思带她来这里呢?
往事如潮浮上心头,本应该甜蜜和往事,却是渗满苦涩与酸楚。
曾几何时,记得母亲怀着妹妹的时候,少不更事的他,一脸天真的抚着妈妈渐渐突起的肚子问着:“妈妈,你这肚子里的到底是个弟弟啊还是个妹妹啊?”
妈妈是个美丽的女人,在他幼小的眼里,一直到这许多年之后,依是有着这般的感觉,用美丽的不可方物,亦或者说是只应天上有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只可惜她爱错了人,爱上了父亲这个有家室,到死都不能给她以任何名份的男人。
记得当时妈妈一脸温柔的笑说道(是的,在梅缘的心里,他似乎一直看到母亲温眉顺眼的,从来不记得她发过脾气,有的只是暗地里,父亲不在的时候,悄然饮泣):“缘缘想要一个妹妹还是一个弟弟?”梅缘那时候不过几岁模样,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妈妈,我想要什么是什么便会是什么吗?”
妈妈依是温柔的笑抚着他的头,“是啊,都说是小孩子家说话是最灵的,说来听听,我们的小缘缘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那个时候,梅寒已经三四岁模样了,总是被仇雪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令人羡慕。
“如果妈妈也生一个妹妹的话,是不是会和梅寒长的很象啊?”妈妈叹息一声说道:“她们是亲姐妹,论理是应该有相象之处的。怎么?我们缘缘有一个妹妹了还不满足,还想多要一个吗?”
当时的小梅缘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想要一个妹妹,一个比梅寒还要漂亮的,长的和妈妈也很象的妹妹!”
妈妈笑着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重重的叹息一声之后,没再说话。
之后,小梅缘便被父亲带回了奶奶家,也是自此之后,他再不曾见过自己那个温柔美丽的母亲。
一直到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生下妹妹之后,已经不在人世了,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抚着他的头用温柔酥软的声音,再叫他一声小缘缘了。
自那之后,他才真正明白了死的含义,明白了人如果长睡不醒,便形同于死了。
刻在脑海中的最后记忆是在父亲带离他从母亲身边时,那一晚父亲所说的话:“你现在大着肚子,马上要临盆了,我还是把缘缘带回给他奶奶照顾着吧!之后还要绕道去英国谈一趟生意,只怕是你这里我还真顾不上了,要不这么着吧,替你请个有经验的大夫在这里守着吧!”
暗夜中看不清母亲的脸色,只听得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你去吧,缘缘是梅家的骨血,终是要回去的,再兼之,你说的也对,我现在动一动身子都感觉乏的厉害,腿也肿脚也肿的,医生说又是缺铁又是缺钙的。不过,在生下孩子后,你可一定要把缘缘带回我身边啊,没有了孩子,我可,我可怎么活啊!”
话说到最后,显是缺乏安全感的母亲已经是泣不成声。
“好啦,好啦,你这样一说我的心都要碎了。这样吧,要不我不带小缘缘走了,也不去谈生意了,一直陪你在这里生完孩子再走,好不好?”
暗夜中,父亲又在温语宽慰着甚至是欺骗着母亲。
从梅缘的内心里,他一直鄙视着父亲的行为,既然爱着母亲为何不在家族中给她一个合还必须合理的名份?
如果不是让她象个小三一样的活在大家的视野中,如何会在难产后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香消玉殒?
如果真心爱着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在生下自己不久,又让仇雪芬生下了梅寒?
这么多的如果叠加在一起,令得在母亲悄无声息的眼泪下泡大的梅缘过早的懂得了世事人情。
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会说话,有些事他不说出来,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对于母亲的死,他只是闭口不谈,不代表他不伤心不心痛,不对这个梅氏集团的每一个人充满敌意。
在他的心里,他感觉自己唯一爱着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他一直想象着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的样子,有着梅寒一样的身材与美丽,却要比她还要漂亮,更要有着他自己母亲的影子与气质,在他梅缘的眼里,他的母亲永远是最特殊的,最美丽的,是任何人所无法取代的。
斗转星移,时间已经过了漫长的二十多年,当妹妹的影子渐行渐远的时候,他开始在脑海中绘画自己另一半的样子,来来回回,直到最后,无形中竟又勾勒出了与当年自己所期许着的妹妹的样子不谋而合的样貌。
当这样的想法一经露头时,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苦涩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可真是傻到家了,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哪里会有按照自己的想象长成的女人啊!即使是自己亲生妹妹也未必真会按照自己的想象长成。
可梅缘也是个认死理的主儿,兴许在他内心潜意识中是有着对梅家人的报复心理,所以迟迟不肯问津婚姻,更不要说让一直期待着抱重孙子的梅家二老如意了。
与梅公远的那段不幸婚姻相比,梅家二老已经改变了对婚姻的看法,不再敢将他们之前的想法加诸于梅缘身上,即便如此,他们也看不出梅缘对哪个女人心动。
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如走马灯一般在梅缘的眼前晃来晃去,与这些人的交往,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一直到在梅寒的订婚宴闹剧发生时,一直抱着胳膊做看好戏状态的梅缘无意中听得了木婶无比骄傲地对慕荣达说的那一句让他十足感兴趣的话:“大少爷,这梅寒小姐虽然长的和梅子相象,可不如我们家梅子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