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月台已挤满送行的人。陈远的帆布包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还塞着六个装满咸菜的玻璃罐,沉甸甸地压在背上。李秀兰踮着脚,又往他外套口袋里塞了个鸡蛋,“饿了就吃,别省着。”
汽笛撕破薄雾,火车缓缓启动。李秀兰跟着车厢小跑,灰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被车轮声碾碎,却像钉子般钉进陈远心里。透过车窗,他看见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作月台尽头的一个灰点,仍在不停地挥手。
大学宿舍里,陈远打开咸菜罐,咸香的气息混着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下铺的室友皱了皱眉:“这味儿......” 他慌忙盖上盖子,却在夜深人静时,就着咸菜啃冷馒头,想起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月光爬上窗台,他摸出贴身收藏的银簪盒 —— 那是母亲用换学费剩下的钱,从旧货摊淘来的仿制品。
周末的图书馆里,陈远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笔记,空白处画着小小的咸菜罐图案。一次偶然机会,他在校园论坛看到勤工俭学的帖子,第二天就站在了食堂洗碗池前。冰凉的自来水冲得手指发僵,可当他把第一笔工资寄回家时,母亲发来的短信让他红了眼眶:“远儿出息了,妈骄傲。”
深秋的雨说来就来。陈远冒雨去给家教的孩子补课,路过商场橱窗时,被一套西装吸引。标价牌上的数字让他倒吸冷气,却鬼使神差地驻足许久 —— 那是母亲生日快到了,他想寄套体面衣裳回去,让她不用再穿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
然而,现实很快泼来冷水。孩子家长以 “成绩未见提高” 为由,克扣了一半工资。陈远攥着皱巴巴的钞票站在雨中,委屈与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自家后院的柿子熟了,她踮着脚摘果子,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等你放假回来吃。” 短短几个字,让他咬着牙擦干眼泪,转身走进雨幕。
寒假返乡的火车上,陈远把新买的毛线帽紧紧抱在怀里。出站时,远远望见母亲在寒风中跺脚取暖,发梢结着白霜。“冷不冷?” 李秀兰立刻迎上来,伸手要接他的行李。陈远躲开了,掏出帽子给母亲戴上:“妈,试试。”
李秀兰摸着柔软的毛线,眼眶瞬间红了。“瞎花钱......” 她嘟囔着,却把帽子往头上按了按,“暖和,真暖和。” 回家的山路上,她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的新鲜事,陈远默默听着,忽然发现母亲的腰更弯了,说话时还会不自觉地咳嗽。
那个冬天,陈远在镇上的小饭馆打工,半夜回家时总能看见自家窗户亮着灯。推开门,李秀兰裹着棉袄坐在灶台前打盹,锅里煨着热汤。“醒了?快趁热喝。” 她起身盛汤,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在外面累了,回家就好好歇着。”
离家返校那天,李秀兰又往他包里塞了咸菜罐。月台依旧人来人往,火车启动时,陈远望着窗外,突然发现母亲鬓角的白发更多了。他握紧口袋里的银簪盒,暗暗发誓:“这次离开,一定要混出个模样,让妈再也不用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