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撕开盛夏的午后,陈远攥着发烫的高考成绩单,指甲在 “638 分” 的数字上反复摩挲。土路扬起的灰尘裹着热浪,他却感觉后背发凉 —— 录取通知书上的学费数字,像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推开斑驳的木门,李秀兰正蹲在井边搓洗衣物。肥皂泡顺着她皲裂的指缝滑落,在阳光下碎成点点银光。“妈......” 陈远的声音发颤。李秀兰抬头,看到儿子通红的眼眶,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是考上了?”
成绩单展开的瞬间,李秀兰浑浊的眼睛亮了。她用袖口反复擦拭数字,像是要把每个字符都刻进心里。“好,好啊......” 她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颤抖,“我儿有出息了!” 泪水砸在成绩单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
喜悦只持续了片刻。李秀兰翻出压箱底的铁皮盒,里面躺着枚雕花银簪 —— 那是外婆传给她的嫁妆,簪头的并蒂莲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平。“明儿我去镇上银楼。” 她把银簪贴在心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能换不少钱。”
深夜,陈远被抽屉开合声惊醒。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映出母亲跪在地上的剪影。她正对着银簪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抚过簪身:“对不住了娘,可远儿的前程......”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把银簪塞进贴身口袋,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第二天清晨,李秀兰换上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把银簪裹进层层手帕。临行前,她摸出个油纸包塞进儿子手里:“路上买碗热乎的。” 陈远看着母亲佝偻着背消失在山路上,攥着油纸包的手微微发颤 —— 里面是两个还带着体温的红薯。
银楼柜台后,掌柜的放大镜在银簪上扫来扫去。“老物件,可惜纯度不高。” 他推过算盘,“最多八百。” 李秀兰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把簪子往回拽了拽:“九百,少一文都不卖。” 她想起儿子通知书上的数字,九百块,刚好够交学费。
讨价还价声惊动了隔壁绸缎庄的老板娘。她踩着绣花鞋踱过来,一眼瞥见银簪:“这簪子我要了。” 掏出钱袋数出九张钞票,又摸出块翡翠平安扣,“算添头,给孩子保平安。”
攥着钱和平安扣回家的路上,李秀兰的脚步轻快得不像五十岁的人。路过包子铺,她犹豫再三,买了个肉包揣进怀里 —— 要给儿子补补。山风掠过她空荡荡的鬓角,那里原本别着的银簪,此刻化作了儿子通往大学的门票。
夜幕降临时,陈远在村口等到了母亲。李秀兰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钱,又把平安扣系在他手腕上:“戴上,平平安安的。” 肉包的油香混着汗水味,陈远咬下去,滚烫的肉馅烫出了眼泪。
月光爬上土坯房的屋檐,陈远躺在床上,听着母亲在堂屋翻找包袱。窸窣声中,他知道母亲正在收拾自己的旧衣裳,准备明天背到镇上换钱。平安扣贴着皮肤发烫,他攥紧拳头,在心里发誓:“等我赚钱了,一定要把娘的传家宝赎回来。”
那枚消失的银簪,终究成了陈远人生路上最沉重也最温暖的印记。它藏在记忆深处,每当面对困境,就化作母亲坚定的目光,推着他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