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枯叶扑进教室，陈远缩了缩脖子，把装着咸菜罐的布包往课桌里塞了塞。同桌张涛瞥见露出的玻璃罐口，嗤笑一声：“又带咸菜啊？我家狗都不吃这个。” 前排女生也跟着捂鼻子，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陈远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今早离家时的情景 —— 母亲蹲在灶台前，用筷子仔细压实罐子里的萝卜干，“多带点，食堂的菜油水少。” 晨雾打湿了她灰白的鬓角，围裙上还沾着昨夜腌咸菜时溅的盐粒。
午休时分，陈远躲进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打开咸菜罐，咸香混着辣椒的气息扑面而来，几片金黄的萝卜干整齐码在罐子里，底下压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吃饱不想家”。他小心翼翼展开纸条，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让眼眶发烫。
突然，背后传来嬉闹声。张涛带着几个男生围过来，“让我们尝尝你家的‘美味’！” 不等陈远反应，咸菜罐已被抢走。萝卜干撒了一地，玻璃罐在水泥地上滚出老远，“砰” 地撞在树干上，裂出蛛网状的纹路。
“你们！” 陈远冲过去，却被人推搡在地。张涛踩着地上的萝卜干，狞笑道：“穷鬼就该吃这个！”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陈远感觉血液冲上头顶，攥起拳头就要扑过去，却在触及张涛昂贵运动鞋的瞬间僵住 —— 那抵得上母亲三个月的拾荒收入。
傍晚的山路铺满碎金，陈远攥着裂口的咸菜罐，脚步沉重。远远望见自家土坯房的炊烟，他蹲在溪边，把沾着泥土的萝卜干一片片洗净。夕阳把溪水染成血色，倒映着少年倔强的脸。
推开家门，李秀兰正在糊窗户。“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转身时，陈远看见她围裙口袋露出半截白纱布 —— 那是今天去镇上卖废品时，被铁丝划破的伤口。“学校补课。” 陈远低头掩饰发红的眼眶，把咸菜罐轻轻放在桌上。
李秀兰像是没察觉异样，从灶膛里掏出烤红薯：“趁热吃，明天妈再给你腌新的。” 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陈远突然发现，母亲的背比去年更驼了，头发里的银丝也更多了。
深夜，陈远被院子里的响动惊醒。透过窗户，月光下，母亲正跪在石板上，用锤子小心敲打一块碎玻璃。她把割好的玻璃片仔细磨平，又用布条缠好边缘 —— 那是要用来修补咸菜罐的。
“妈......” 陈远推开门，声音发颤。李秀兰慌忙把玻璃片藏在身后：“吵醒你了？快回去睡，明早还要上学。” 陈远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看见她手上布满细小的伤口，渗出点点血珠。
“远儿，别听别人乱说。” 李秀兰突然开口，粗糙的手抚过他的头发，“这咸菜啊，可比山珍海味金贵。你看，每片萝卜干都晒得透透的，浸着日头的香，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还有妈盼着你出人头地的心。”
陈远扑进母亲怀里，泪水打湿她洗得发白的衣襟。咸菜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裂痕处缠着的布条，像一道温暖的疤。那天夜里，他在日记本上写道：“总有一天，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这咸菜罐里装着的，是最珍贵的梦想。”
此后的日子，陈远的咸菜罐依然每天出现在课桌上。当同学们嘲笑时，他就默默打开罐子，咬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萝卜干，耳边响起母亲的话：“日子再难，嚼嚼就甜了。” 那些细碎的咸香，渐渐成了他对抗世界的铠甲，藏着最朴素也最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