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黎对严厉行所描述的过往一无所知,无论是先前的客观听取还是现在的主观带入,依旧是一片空白。
到家之后,严厉行接到紧急电话。
丁财旺报告总探长请严探长明早归队与铁探长联合出警,缉拿一批长年流窜于江浙沪一带,近来潜藏于上海附近山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匪。
任务紧急重大,并非是一时三刻能够顺利解决,更不能带林九黎在身边。严厉行并非是贪生怕死,自从进入巡捕房以来,他也曾历经枪林弹雨,但他这次居然想放弃任务,甚至辞职。
“严探长不想当探长了?”林九黎隐隐有感。
“如果出发剿匪不知道要几天,九黎你不能没人照顾。”严厉行顾虑重重,“我本来就是为了寻找你才进的巡捕房。”
可是从林九黎的眼里看来不尽然,尽管严探长曾那样坦白过他自己的志愿,但这段时间以来,林九黎亲身见证的严探长是为民请命,申冤除恶的大英雄。
挂断电话之后,严厉行陷入冥想深思,内心矛盾重重。
“严探长,如果你是自己不想当探长,那我全力支持你的决定,但如果你单单是为了照顾我而勉强身退,在紧急关头枉顾巡捕职责,不顾手下安危,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心安的。”
正如林九黎所见,这一年来,严厉行已经对探长之职刻骨铭心,将为民除害当成使命。
“可是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严厉行始终心有牵挂,无法潇洒。
“你不在我身边的十三年,我都过来了。”林九黎第一次以“九黎”的口吻说话,“而且严探长一向夸我独立坚强,不应该还是从心底把我当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人看吧。”
严厉行被说服了,他既可以遵循内心,也可以对九黎宽心。
第二天一早,严厉行整装出门。
林九黎不能随队出行,但还是送严厉行到巡捕房。
巡捕房内部,铁探长已经集合队伍开始誓师,势必要将匪类一网打尽,“就算严探长,不,严厉行那个鼠辈临阵脱逃……”
“严探长来了!”丁财旺大呼,严厉行的现身振奋了士气。
“你不是贪生怕死不想干了吗?”铁探长当众质问,看见林九黎更是嘲讽,“怎么样严探长去剿匪还要带个婆娘吗?
“铁探长,你我共同效力巡捕房,为民除害是统一目标,此番更得通力合作,就不要还没打仗先起了内讧吧。”严厉行一言以蔽之。
此行不定归期,严厉行只能跟林九黎临别依依,细细叮嘱。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林九黎状态良好,“最重要的是,严探长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探长跟林记者才开始同居的幸福生活就要暂时分别,当然是舍不得了!”丁财旺掩嘴偷笑。
林九黎默认不语,害羞的红色浮上脸颊。
严厉行被铁探长叫去,林九黎最后对丁财旺说了一句,“麻烦丁警探一回来就往严探长家里打个电话通知我。”
“遵命,探长夫人!”丁财旺一本正经地耍滑头。
严厉行出发剿匪的第一天,林九黎将家中打扫得一尘不染。
第二天,林九黎去了书店买书,徜徉书海,日以继夜。
第三天的午后,林九黎接到酒老八关照的电话,独自去了酒老八喝酒。
“严探长真的是不懂怜香惜玉,把你一个女孩子抛弃在家自己去剿匪。”酒老八感叹道。
现如今,林九黎已经知晓自己与严厉行的前缘,酒老八便无需继续隐瞒,得以畅所欲言,“严探长那个时候完全失去了威武,可怜得像个被女人甩了的笨蛋男人哈哈哈……”
“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没能想起以前的事,完全想不起来。”
“除了严探长,其他知道你们俩往事的人都已经……”酒老八话到哽咽。
林九黎忽然意识到,周骏业手上的那本日记!
周骏业通过日记说出许多“九黎”以及她相识之人的事,那就是自己寻而不得的过往。
从酒老八到大帅府路程不远,可是林九黎谨慎不敢靠近,对那位深不可测的大帅心有余悸。
正当林九黎彷徨不前时,一辆轿车缓缓经门而出。她认得车上的人正是当日的四少爷,看起来比较和气。
于是林九黎大胆靠近轿车,果断向四少爷开口,“四少爷您还记得我吗?曙光日报的林记者,先前大帅婚礼的那天我有幸见过您跟九少爷还有小少爷。”
四少爷虽然想起了林九黎,但却没有时间跟一个女记者叙一面之旧,“我得去海上天接我九弟,没时间听你说话。”
“周骏业,他在海上天!我可以跟四少爷一块去吗?”林九黎似是关切,因而被四少爷允许上车。
海上天的歌舞升平,日夜相继。
周骏业在幽暗幻光的空间当中喝了两天一夜的酒,整个包厢的地板上都是酒瓶无处下脚。就连他自己都像个酒坛子东倒西歪。
周年领着四少爷来劝九少爷,他虽然陪少爷吃喝玩乐却也不知九少爷究竟为何所困。
还没等四少爷问清状况,林九黎的呼唤率先唤醒周骏业沉醉迷离的精神,“九黎……”
他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踉跄地靠近林九黎,“九黎你没有消失,九黎你还在……”
海上天外,周骏业久违地看见太阳整个人眩晕恶心,扶在墙上把一肚子苦酒涌吐,直到天昏地暗。
原本意气风发的嚣张九少,狼狈的模样简直让林九黎不敢相认。
“多谢林记者陪我找到九弟,让你见笑了。”四少爷温和礼貌。
“周骏业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九黎不明所以,“本来我还有事要跟他说,可是看他现在这样子还是让他先休息好了再说。”
等到周骏业把胆水都吐完了之后,回过头却已经看不见林九黎的身影。他一迈步就腿软得无以为继,被周年搀扶着虚弱的身体。
“九黎,九黎呢……”周骏业不相信自己是幻想不清。
“林记者她走了。”四少爷代为转告,“她让你好好休息,约你明天中午在钟楼旁边的酒馆见面。”
被酒精浑浊的眼眸终于清晰,但被酒水抽空的身体却再无力支撑强求。周骏业终于不需任何劝解就回转,“有劳四哥带我回去休息。”
今夜,林九黎仍然没有等到巡捕房剿匪归来的消息,但是心中对严厉行的思念已然从泛泛涟漪进阶为澎湃潮水。
次日中午,周骏业去到酒老八时还没有人。
百无聊赖等待之余,周骏业随手端起酒杯正准备喝,却被身后的林九黎一把夺走,“你还喝酒!”
“九黎你来啦!”周骏业跟酒老八异口同声。
一番简单介绍之后,林九黎便坐下跟周骏业开门见山。
“我就是九黎,九黎就是我。其实我昨天找你是想跟你要回那本日记。”
周骏业期待已久的喜悦心情从脸上消失,“你找我居然不是为了解释那件事!”
随后他气急败坏地将报纸拍在酒桌上,“解释吧。”
林九黎十分淡定拿起报纸,差点忘记周骏业也跟自己表白过就被他气势汹汹地提醒,“我向你告白你就逃之夭夭,转头就跟那个严探长炒绯闻搞暧昧登报纸,你到底什么意思!”
酒老八并未感觉客人有哪里不对劲,听到这话意欲替不在场的严厉行说句公道话。
“就是报纸上的意思。”林九黎坦然承认,也重新正视先前逃避的问题,“我不明白你之前为什么突然跟我说那些话,但是我认识你这段时间以来只当你是个有缘相识的朋友,绝对没有那种感觉!”
此时此刻,周骏业没有一丝醉意,听得清清楚楚。
“林九黎!”周骏业拍案而起,盯着林九黎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抄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恼怒随着空酒杯砸碎在地上,踩着满地的碎片逃避此刻的真实。
“周骏业!”林九黎追了出去。
虽然酒老八受托于严厉行关照,但他选择相信林九黎能够处理她自己烂桃花,自己一个旁人还是别越帮越忙的好。
人来人往的街上,林九黎追逐着周骏业势急如焚的脚步,“周骏业你别走!”
“你既然不接受本少爷的爱情跟那个男人两情相悦,还追我干嘛?”周骏业立定回头,喘息愤懑。
“我想要,那本日记。”林九黎的语气不忍强硬。
周骏业一听更加愤恼,“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可那不是我的日记吗?”林九黎郑重其事,“我需要日记找回过往。”
“谁管你。”周骏业故作冷漠地扭过头去,情绪却逐渐喷发,“只是一本日记,你说不要就不要,关于过往你说忘就忘!就连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抛弃就抛弃!”
林九黎仿佛感受到周骏业发自内心的委屈,居然真的生出愧疚之意来,“你怎么还是这样莫名其妙,你跟我是独立存在的两个人,哪有谁抛弃谁的说法?”
“那个邻居有什么好的,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周骏业存心不服。
“严探长什么都好。”林九黎如此说道,“他为我而来,一诺倾情,在我小时候就与我约定长大后继续当彼此最重要的人……”
后来的故事未经讲述,更加动人。
“原来你们小时候就认识!童言无忌怎么可以当真,小孩子懂什么爱情?”
“我对小时候的事完全不记得,但是我千真万确爱上严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