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的电车短暂地阻挡了罗映棠咬牙切齿的怒火燃向林九黎。
待电车驶过之后,主仆二人对所见大吃一惊,“阿金!”
身长体壮的金毛大犬居然被林九黎捋顺了一身金贵有光泽的毛在她的手下乖巧得像个狗儿子。
“乖啦,吃什么长这么大呀?”林九黎爱不释手。
向墨松了一口气,抬眼望见气势逼人靠近的罗映棠,猜想她就是狗的主人,“这位小姐,你的狗怎么不牵好,这要是咬了人可如何是好?”
本就是文弱书生的向墨说话语气不重,反倒是被罗映棠高傲的眉目震慑住,“本小姐的狗纵使咬了你那也是你的荣幸。阿金,给我回来!”
林九黎这才把注意力从狗狗身上转移离开,看见罗映棠便察觉她眼里刀光剑影,擦枪走火。
“大小姐,阿金一向辨忠奸分善恶,我看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黑驹小声提醒。
罗映棠倒不至于当街杀人犯事,毕竟她如今心仪的对象可是律法的标杆。
“林记者可有空跟我们大小姐聊一聊?”黑驹笑里藏刀地邀请,“如果您没空,我跟我们大小姐有空,去你们报社坐着聊也行。”
林九黎能够猜到罗映棠所为何事,大概率跟严厉行有关,否则自己一个小记者哪里能入黑道千金的眼。
“向墨你先回去,我跟罗大小姐谈谈。”林九黎将向墨支开。
无关人等回避之后,罗映棠的锐利目光将林九黎狠狠盯上,“林记者很识相,让我想想我们该去哪里谈谈,黄浦大酒店怎么样?”
“在这里说就好了,我还要工作,不能擅离职守。”林九黎义正词严。
“林记者还真是敬业,那采访严探长的时候也是如此敬业,没有走什么旁门左道,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吗?”
听这话,林九黎始觉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罗大小姐此言何意?”
罗映棠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都,她直接开门见山,“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勾引严探长,从而获得独家专访的机会?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你追我赶的关系?”
面对质问,林九黎略吃一惊却丝毫没有心虚表现。在此之前,早就有人质疑林九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如何拿到从没有人得到过的探长专访权。
“我跟严探长就是我是记者他是受访者的关系,我当然要追着他采访才能出报道。”林九黎如此解释道。
“可是在黄浦大酒店,黑驹说是你被严探长追着跑出去来。”罗映棠耿耿于怀,委屈怨恨,“严探长他凭什么主动追你啊!”
“那次……”林九黎也可以解释,“是因为我跟严探长接触的过程中产生了误会,他向我解释。”
看林九黎一一回应,对答如流样子确实不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狐媚子。
罗映棠有些动摇了,“你对严探长是什么看法?那个误会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林九黎可以一起回答,“我误会严探长是个衣冠楚楚的恶劣流氓,但他证明了他自己并没有做出龌龊之事。我也终于相信,严探长他是真正的表里如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正人君子。而且他大人有大量,即便我单方面误解了他,他依旧给了我继续采访他的机会完成这次报道。”
林九黎没有一点说谎,嘴里对严厉行的评价也是由衷而发,听得罗映棠如痴如醉,爱慕不已,“严探长当然是正人君子是大英雄,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试问女人,又有谁不爱英雄?
“严探长这么完美,你这个女记者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罗映棠杀出一问。
“不会,我是专业的记者怎么可能对当事人生情,那做出来的报道不就不客观了嘛。”林九黎游离在客观与主观之间,“严探长肯定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而且也已经拥有属于他自己失而复得的幸福,我祝福他们。”
此言一出,林九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稍微多了一点。
一看罗映棠,果然怒上眉梢,冲林九黎问道:“那个女人是谁?你一定知道,报纸上说的那个狗尾巴花究竟是谁?”
关于这个问题,林九黎无可奉告,“我确实不知道。”
罗映棠对林九黎的怀疑已消减全无,但即便再愤怒难当也逼问不出连林九黎都知晓的真相。
“如果罗大小姐是为了了解严探长而来找我,那其实您看报纸就够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如实报道,其他的我也无从得知。”
“大小姐,我感觉这个林记者应该没有撒谎。像这些报社都是图利不义之辈,把别人的秘密报道出来才是他们的宗旨。”黑驹说道。
“算你识相,不管是玫瑰花还是什么花的,敢跟我抢男人,我就让她们都变成焚身火花!”罗映棠怒火满消地往回走去。
电车往来阻隔道路,林九黎并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反而理解了严厉行的谨慎防备,是为了保护他所爱的人。
可身为记者,林九黎并不觉得自己唯利是图,不讲道义。即便严探长曾对自己吐露对方身份,只要他一句话,她也不会擅自报道。
林九黎才转身想回去办公楼,却被对面的罗映棠唤住。
罗映棠仍然顾虑记者都是擅思诡辩,巧舌如簧,她必须再试探一回,“我家阿金能识人辨恶,如果一个人心思诡诈,谎话连篇,它就会咬烂他的嘴。你如果自认为诚实就站那别动,这一次阿金还不攻击你的话,我就相信你。”
说罢,罗映棠拍拍犬背发号施令冲击出去。
大犬飞速横冲,扑身而来,毫不凶狠而是热情地投入林九黎的胸怀。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金毛实在太重了,如果林九黎不是自己身体强健康怕是要被活生生地扑倒在地,惹人笑话。
“黑驹我还真是没见过除了大小姐您,这阿金跟谁玩得这么开心呢。”
“阿金回来!”罗映棠一声令下。
林九黎告别了阿金,看着它坐上轿车离开,真真是幸福的狗子。
“它怎么会喜欢我呢?因为我是好人。”林九黎松了一口气。
比起外表吓人的巨型犬,反倒是女主人更加令人生畏。
林九黎不禁设想,倘若是严探长的心上人面对这位黑道大小姐和她的爱犬,只怕未必有自己坚强勇敢。
“但是,严探长会保护她的。”
从楼上跑下来的向墨关切林九黎有没有受伤,对那位传闻中的罗大小姐甚是不喜悦,“世道横行的不法之徒生养出的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还敢放狗当街咬人,真是目无法纪!”
“很少听见向墨你骂人,这气势就是段大记者都会败下阵来。”
“九黎你这是在夸我吗?段大记者别骂我就谢天谢地了。”
同事之间,关系友好,工作事上,顺顺利利。林九黎虽已无亲人在世,却仍旧对生活充满希望。
一天的工作结束,林九黎从报社下班看到外面的世界,人来人往,有一双脚步为她而来,为她驻足。
正装挺拔的男人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却风度翩翩,望着林九黎眉笑弯弯,眼波如水,胜却人间无数。
“世岐哥!”林九黎惊喜上前,“你回来了,世岐哥这是刚到上海吧?”
“刚下火车。这两个月不在,看样子九黎你已经从实习记者转正了。我错过了为你庆祝升迁,你还会要为我接风洗尘吗?”
“为世岐哥接风洗尘哪需要我亲自出马呢?”林九黎对这个男人从来无需客套。
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二人彼此熟络,没有距离。
“这么久不在,我每天都很担心你。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突发情况?”孙世岐关怀语气。
“我一直都有按医嘱吃药可还是犯病了,还遇见了巡捕房的探长,幸好没被他逮到。”林九黎庆幸,“我跟严探长认识之后也发生了一点事但好在虚惊一场。最近这几天都很平静。”
“你怎么会跟巡捕房的人扯上关系,确定只是有惊无险?”孙世岐追问。
“因为我被分配了采访的任务。”林九黎确认前故无忧,还能自由调侃,“没事的,我已经游刃有余了,要不然今天世岐哥就该到监狱里看我了!”
久违地回归,孙世岐笑而关切,温柔责备,“乱说话。没事就最好,但凡有任何突发情况一定要告知我。”
孙世岐一路陪同林九黎回到黎明巷家中,顺带记录下林九黎这段时间的“收获”,洋装,玫瑰花瓣和蜡烛等。
除了单只洋装鞋,孙世岐还发现另外多了一双高跟鞋,少了一件长褂。
“这高跟鞋是买的。长褂之前有一回采访的时候,严探长跳水救人湿了衣物,所以我就把衣服借给他穿了。”
“把人带回家了?”孙世岐不由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有风险,可当时情况特殊……”林九黎哪敢再提更多细节,只道是,“严探长是好人!”
已过之事追究无益,孙世岐只在意林九黎的生活点滴。
“药还要按时吃。”孙世岐注意到林九黎单独留下的药纸暗自一喜,“工作要劳逸结合,切忌劳累过度。”
在书桌上,孙世岐拿起最上面一份曙光日报,头版头条的独家专访很难让人不瞩目。署名林九黎记者的字虽然很小,但他还是仔细察觉。
“这位严探长就是近一年来在上海滩风头逐日更盛的巡捕房第一人吧?”
“世岐哥居然也知道他!”林九黎心想果然严探长非同凡响,就连一心向医的世岐哥都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既然报道任务已经结束,还是跟这样身份的人保持距离,免得出事。”孙世岐叮嘱。
话虽这么说,可林九黎被社长要求继续接触严探长,而她自己早以对严厉行放下戒心。
林九黎沉默不说话,免得又被孙世岐劝导放弃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