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黎随身相机里洗出来的一张照片引起了整个报社的轰动,便是那张严厉行精心打扮,西装打领,焕然一新的照片。
“严探长!”
段珛最是痴狂,一手拿着新照片,一手拿着旧报纸,痛心疾首地欣赏着这个男人定格的魅力,“严探长真是太帅,为什么不是我曙光日报第一记者负责采访他!”
“段大记者你别这样浮夸,别把相片给我弄坏了。”林九黎抚平不了同事的心情,只能把照片夺回。
回想相片里的那个场景,林九黎为严厉行的登场而惊艳,毫无意识地按下了快门记录了一瞬间。丰神俊逸,嘴角微微含笑的严厉行多令人着迷。
“如果把这张照片登载出去,不知道会迷倒多少无知少女。”段珛幽怨地说。
“这说明社长安排九黎去采访是英明的决策,如果是段大记者,或许只能把严探长吓跑。”向墨扳回一城。
“去去去,写你的稿子去!”
激动的分享时刻告一段落,报社人员各从其事。
社长进办公室时,一眼就看到林九黎拿着一张照片陷入沉思,一副深陷其中的样子。
“九黎,跟我进来。”社长板着脸,“手里的照片也一并带上。”
向墨以为,林九黎拍到独家照片,必定会得社长夸赞。可段珛老油条却看出社长的神情并非那么一回事。
林九黎并无他想,跟着进了社长办公室。如果是问采访严探长的进度,她也无妨如实回答。
不料社长一坐下便甩出一副严厉的脸,开口斥责,“上班时间,思春呢?”
“啊?”林九黎一懵。
“你还装傻充愣,手里的相片看的还真是入神,怎么新男朋友?”社长嘴皮子利索地教训,“采访严探长的事办的怎么样?小年轻脑子里就想谈恋爱,工作还没进入正轨怕是又要辞职结婚去了……”
林九黎差点被社长一番训斥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她敏锐地抓住重点,“不是,社长我没有谈恋爱,这照片不是……”
多说无益,林九黎直接递上相片落在社长手里,“不是男朋友,未婚夫?长得还真不赖难怪念念不忘。”
“社长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严探长吗?”林九黎赶紧解释道。
社长办公室门开,林九黎手脚齐全地走了出来,相片也还在手上。
“对了九黎,严探长的独家专访你一定要主动点跟进,别想着人家送上门来给你采访。”临出门社长还有指导,“另外注意形象,不要把头发烫得乱七八糟的。”
段珛听得这话实在忍俊不禁,望着林九黎尴尬地捂脑袋。
“九黎妹妹也是想讨采访对象的欢心,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嘛。”
“头不是我烫的。”林九黎苍白地否认。
“是头发自己烫的嘛!”
关于烫头的事,林九黎纵使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
在报社里,一天的工作充实忙碌。林九黎整理了采访纲领,加入社长新的指令。
繁华无限,歌舞升平的上海滩,老百姓更关注花边新闻。严厉行除了众所周知的丰功伟绩,他的成长轨迹一定没有他的情史吸引眼球。
“严探长说他没有女朋友,而且谈及仰慕他的女人完全是冷漠的态度呀。”林九黎的碎碎念被段珛听了去,“严探长不喜欢女人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身为记者可不能信口雌黄,会混淆舆论。段大记者拜托你冷静一点,理智一点。”林九黎坚守职业操守。
段珛精准地抽出那张相片贴在林九黎脸上问:“面对这样的严探长,九黎妹妹当真能保持理性?”
“当然。”林九黎退开脑袋将照片抽回,“我可是专业记者,绝不会被人物和事物的表象影响客观冷静的判断。”
黄昏笼罩大地,霞光长虹。
虹桥是林九黎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今日她也一如寻常地走过。
行走的林九黎满脑子思考该如何主动出击,去巡捕房,还是去探长家?
“昨晚光顾着心虚逃跑,忘了跟严探长约时间真是失策!”林九黎敲了自己的笨脑瓜。
前方桥上伫立着一人,林九黎的余光察觉到一双腿站立在正前方便偏移自己的步伐方向。不经意抬眸却脚步骤止,夕阳下驻足在前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厉行。
她走来,他等待,他们总会相逢。
这一幕,夕霞将严厉行一身深色西装照得璀璨,光线,背景与人物融合地恰到好处,美好得惊令人无论如何也想记录下来。
严厉行正欲提步,却被林九黎突然制止“严探长你站着别动!”
抬起的脚收回原地,看到林九黎拿起相机,严厉行十分配合,“我站这不动就行了吗?”
“是。”林九黎专注相机,屏息凝神地捕捉尚未消逝的美好画面。
快门按下之后,林九黎心满意足地松了一口气。再看严厉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命令”了他!
“严探长!我刚刚是不是失礼了?我向你抱歉,我需要拍一些照片用作专访图报,刚刚实在是太美了,我怕美好的画面稍纵即逝……”林九黎实在紧张着急,与她所言的客观冷静不太如一。
“你是喜欢拍照才当记者吗?”严厉行毫不介怀地笑问。
“我都喜欢……”林九黎一言引人遐想,“采访,拍照,写作,我都喜欢。”
林九黎抓紧机会问:“不知道严探长现在可有时间接受我的采访?”
她怎会知道,严厉行本就是送上门让她采访,为她而来,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虹桥边就是公园,晕染晚霞的白石亭中,严厉行正式接受林九黎的第一轮采访。
严厉行的目光自打坐下便不离林九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型。
“我的头发很奇怪吧?”林九黎问。
“跟昨天不太一样。”严厉行温柔看待,“很有个性。”
林九黎当然明白严厉行这话是不忍道破自己的可笑,“我也不想,昨晚……”
欲言又止的她避而言他,“还是说回正题,严探长准备好接受我的正式访问了吗?”
有了昨日撞墙的经验,林九黎决定循序渐进,先论公事再论私情。
关于严厉行在巡捕房的英勇事迹,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林九黎了解得多。林九黎则是问了一个相当中规中矩的问题,“严探长进入巡捕房的初衷是什么?”
“为了一个人。”严厉行的眼神注视林九黎不偏不倚,她果然还是置身事外,“是什么人,是敬仰的警界英雄还是祸乱民间的贼人?”
“都不是,我并没有伟大的英雄之志,当初进入巡捕房只是为了有机会寻找失散多年的朋友。”
严厉行自带深情诉说的口吻和神态,完全刺激到林九黎身为记者的敏感神经,“严探长找到那个人了吗?”
“找到了。”严厉行的欢欣承认更让林九黎躁动追问,“不知严探长可否透露一下你的这位朋友是男是女,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严厉行显得有些犹豫,他该不该趁这个机会向林九黎坦白自己与她的旧故?不顾她这些年境况的改变与彼此记忆的差别,捅破二人之间这层窗户纸……
正当这时候,虹桥那边传来有人落水的叫嚷,林九黎一听便不假思索地放下纸笔起身跑去。
公园堤坝上,林九黎扫视水面,果然看到一人落水即将沉没,无论是公园还是桥上都还没有人见义勇为。
林九黎二话不说跳了下去,紧跟着她的严厉行也一跃而下。
“有人跳下去!”围观群众激动讲解,“跳下去两个,救到了!”
二人合力救上来溺水昏死的女人,林九黎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她拍打脸颊呼唤女人的名字,“钟俪,钟俪你醒醒……”
钟俪吐出一口水醒了过来,模糊的眼睛渐渐看见林九黎,“九黎……”
“是我,你怎么落水了真是吓死我了!”林九黎拘紧的身体一松懈,瘫坐在草坪上,身后的严厉行便扶住她的肩膀,“你说跳就跳,还好你跟你朋友都没事。”
“我没事,没事……”钟俪拖着沉重的躯体表便要离去,“我要走了。”
林九黎不太放心,担心钟俪惊吓未定便主动说道:“我送你回家。”
“不要!”钟俪乍地神情紧张,转过来面对林九黎还是强颜欢笑,“不用,我没事的……”
林九黎总觉得钟俪的情绪不太对劲,虽说有可能是因为落水受到惊吓,但背影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秋天的江水即便不是冰凉彻骨,也凉透了。林九黎当即打了一个冷嚏,这让严厉行紧张不已,“你朋友应该没事了,你也赶紧回家换掉湿透的衣服免得着凉。”
严厉行回到白石亭将林九黎的东西收拾起来,并将自己的外套先给她披上。
“严探长你也湿透了……”林九黎的话并未说完就被严厉行预判,“我不怕冷,先送你回去。”
从虹桥到黎明巷,二人快快回到林九黎公寓门口。
路灯已亮,风愈发凉。
身体健壮的严厉行也受凉打了个喷嚏。
本来好端端的采访,严探长到底是为了救自己的朋友入水,林九黎自觉心中亏欠不能放任不管,“严探长湿透衣物回家只怕真的会感冒,我看您还是跟我上去,先换身干衣服吧。”
被邀请而心生喜悦的严厉行还没察觉到此话的严重性。
上楼的脚步匆匆忙忙,林九黎并没有意识到当她推开门,打开电灯开关照亮的房间是怎样一番光景。
满地铺陈的玫瑰花瓣,地板桌台随处可见燃半的蜡烛,空气里还弥漫出香气,好一个浪漫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