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消散之后,林九黎忙问:“严探长您刚刚说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一丝丝牵挂,正是这样的目光让让严厉行内心敏感,别扭否认,“没什么。”
林九黎越发感觉出来严厉行好像哪里怪怪的,一个大男人此刻像个任性的小男孩。可她唯恐身处危险边缘,没办法刻意追问。
黎明巷与霞光路的钟楼前,林九黎停止了脚步,“严探长送到这里就好,我就住在前面了。”
婉拒一个初相识的人送自己到家门口,林九黎果然是这样看待严厉行。
他站在钟楼前目送林九黎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而在另一个方向,回忆里仿佛有一对男孩女孩携手同归的旧影。
林九黎直到躲进巷子的阴影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做贼心虚难自抑。
严厉行走进酒老八往吧台老位置一坐,老板转身不禁诧异,“您莫非是,严探长!”
一年的时间,严厉行从区区警探到正位探长,酒老八是亲眼见证他从英俊伟岸变得颓废消沉,此刻真可谓是一夜回到最初的起点。
“严探长这翻天覆地的大改变,您要找到人找着了!她当真没有死!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酒老八大为惊异,“那还喝什么酒啊,不应该是花前月下,谈情叙旧。”
严厉行笑容里略带苦涩,“如你所说,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但是她完全不记得我了,忘得干干净净。”
只顾着记者的职分对严厉行刨根问底,所有的在意都是出于职业的操守。想到此处,严厉行将酒杯里的伤心酒也喝得一滴不剩。
“久别既能重逢,一时记不起又怎样,真正的幸福不是在将来吗?”酒老八的思路峰回路转,“该不会,人家忘了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你说的对。”严厉行释怀了内心的执念,“不管她记不记得我,她都是九黎啊。”
“我猜对了,那严探长你要破别人家庭!”酒老八大吃一惊然后试图劝导,“虽然探长您威严难当,但这样终归不好吧?”
“谁跟你说她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今生与她结婚生子的人只能是我。”严厉行霸气宣言。
今夜尚未结束,严厉行保存内心的喜悦,相信黎明更值得期待。
“这么多年过去人家都不记得你了,万一真有其他人了呢?别白费了严探长盼望着跟人家结婚生子的一番苦心。”酒老八翻脸数落。
“只要九黎重新记起我,我们便是彼此无可替代的人。”严厉行胸有成竹。
“严探长一眼就能认出的人,她却已经将你遗忘,真的还能想起来吗?”酒老八表示怀疑,“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你不向她告诉往日情缘,看她何时才能将你认出?”
对此设想,严厉行心里七上八下。今日一会,除了令人伤心欲绝的遗忘,林九黎的身世说法也与他的认知发生分歧,其中必有内情。
阔别多年,事态变迁。严厉行冷静下来,决定不再心急如焚。今后还当更加小心,以免菲斯特餐厅的情况再度发生,“九黎现在怕火,也不喜欢看魔术了,”
他本该迫不及待与之相认,却不得不谨慎思量。
“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也相信九黎迟早也会认出我来。”
公寓楼上,林九黎在床上躺卧,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回顾今日的反差探长,实在倍觉惊艳。
回想险情,更是心有余悸,“应该是我太过心虚的错觉吧,要不然严探长早就把我逮捕了。”
关于后续的采访,林九黎恐怕还需要更加深思熟虑,“严探长一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值得挖掘,但又不能单刀直入,还是得慢慢攻略。”
结束思考之后,林九黎决定早睡。但她的手铐被拆散了,她拿那个人毫无办法。
睡息渐渐趋于平稳,睡着的林九黎陡然睁开眼睛,扶着床缘轻盈地起身。
黎明巷中,夜色撩人。
公寓与路灯之间的楼梯光线暗淡,一双黑丝绒尖头高跟鞋踩下来,明艳旗袍上生长出张扬的玫瑰。
完美的身材一步一婀娜,夜光下的林九黎从妆容到发型都完全变了一个人。红唇灿若烈焰,眼神妩媚多情,在深寂的巷子里犹如一缕轻风吹过,不染一丝尘埃。
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戴着手套,只不过换成了与旗袍极为相衬的长手套。
霓虹彩光的滨海路上,海风的气息微咸,夜行人只多不少。
林九黎脚踏霓虹走进海上天大舞厅,走进欢乐场,眼中所见尽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舞台上浓妆华丽的舞女在乐器演奏声中起舞,林九黎找到钢琴的位置,目光定格在陌生脸庞,嘴角不禁抹过一丝冷笑。
今夜别具风情的林九黎一进来便引得诸多瞩目,侍应呈上一杯红酒,是那边座位上衣冠楚楚的风流人士所赠。
林九黎端起高脚杯示意却不饮酒一口,转身便又有一位男士携带香槟和玫瑰向她主动出击,“正所谓香花配美人,这位美丽的女士可愿意接受在下的玫瑰一朵?”
“男人送女人玫瑰都是有所图,不是图身就是图心……”林九黎轻轻地弹指在玫瑰花瓣上,妩媚的眼神随即变得冷傲,“而这两种可能到头来都不会有好结果。”
“带刺的美人就如同带刺的玫瑰,最是充满危险的诱惑。”那人继续纠缠,“我只图牵着美人的手共舞一曲,即便被刺穿手心也心甘情愿。”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人家分明是看不上你,你想刺穿手心就抱着带刺的玫瑰跳舞好了!”
声音就是从二人身边传来,左拥右抱喝酒的男人一脸不耐烦许久。他年纪不大,仰首是一副不羁的坏笑,被霓虹灯映照得七彩斑斓。
“你小子想跟我抢?”
“周少爷,咱们海上天可不兴英雄救美这一套呢!”舞女趴在这位少爷怀里扭捏作态。
“是哪家周少爷如此霸道猖狂,莫非这整个舞厅的女人都是你的不成?”男人不服。
周少爷二话不说,推开怀里的女人利落地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指向对方恐吓。
“枪!算你狠。”
狂蜂浪蝶散开之后,林九黎的目光便落在这位周少爷身上,盯得人家怪不好意思。
“姐姐难道想加入我们?”他故作轻浮地搂着舞女。
灯光流转,舞乐响起,林九黎红唇,“给你个机会,请我跳支舞。”
“本少爷身边这么多美女,你凭什么自信我愿意请你跳舞而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因为我是整个海上天舞厅最美的女人。”林九黎的自信让她的美貌百倍。
“海上天最美的女人,这位姐姐该不是叫、曼娘?”
舞乐与灯光,周少爷成为了带刺玫瑰手中的牵引。他整个人僵直,因曼妙舞伴的贴身而心慌意乱,不知道踩了林九黎几脚。
方才周少爷虽然称呼林九黎为“姐姐”,但近距离观察,他发现这姐姐似乎只是画着成熟性感的妆容,妆下的面容或许更加年轻。
林九黎未能沉浸地跳完这支舞,忽地将周少爷一把推开,“不跳了。”
“你说跳就跳,你说不跳就不跳,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拿我当什么了?”周少爷可不来气。
“你跳的太差劲。”林九黎毫不客气地说,“流连舞场的浪荡少爷,你演的也很差劲。”
逆着灯光,林九黎背离这场不尽兴却也不留恋的舞会。
“玩弄我,怎么能这么算了!”周少爷反应过来追赶出去,却已经无迹可寻遥远的身影,独留自我思忖,“曼娘?”
林九黎从铺子里买了一盒香氛蜡烛,出来撞见卖玫瑰的小女孩。
“您买花吗?”小女孩眼巴巴地被林九黎所吸引。
林九黎拈起一支玫瑰置于鼻尖轻嗅,沉迷于致命的浪漫香气,“这一篮子我都要了。”
此刻就连掏钱的动作,林九黎都做的风情万种。
深夜的黎明巷,仅剩林九黎的窗户映照亮光。
厅中点燃了香薰蜡烛,高低错落闪烁,地上洒满玫瑰花瓣。
她独身漫步如舞,撕扯花瓣,从裙边落下,飘零在脚边,沉浸在无尽孤寂的芬芳浪漫之中。她端起蜡烛一盏,凝视火苗的眼神浑浊如愁如怨,充满无法被照亮的未知的故事。
不像林九黎的明亮双眸。
隔着几条街,严厉行今夜亦难眠。他提笔写信,脑海里全是重逢九黎的喜悦,反倒是无从下笔。
从期待重逢到得知噩耗,不放弃希望到终于相见,严厉行经历了起伏跌宕,庆幸命运的捉弄最后仍旧是美好的结局。
从此人生进入新的阶段,严厉行对每一个黎明都充满期盼。
“不知道九黎睡了没有?”严厉行念之不绝,自说自话,“明天还会见面的。九黎你最好赶紧将我认出来,不然我可要生气的。”
黎明之光驱散黑夜阴霾,林九黎紧赶慢赶地跑进报社办公楼,只差一点就要迟到。
“九黎妹妹今天也很赶时间。”段珛习以为常地听到动静转头调侃,却被林九黎的造型震撼,“九黎妹妹你烫头了?”
一觉醒来被烫了个头,时间有限,林九黎只能仓促解决一下却越弄越糟,最后只能顶着不伦不类的发型来上班。
“昨天关于严探长的采访有什么来自本人的可靠消息共享?比如严探长他喜欢怎样的人?”段珛挑眉问道。
“这么隐私的问题,我怎么可能知道。”林九黎忍不住叹息,“昨天的采访,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
“什么!”段珛激动得变音,“严探长他把你、把你怎么了?”
“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是采访进度几乎为零,我会再找准时机。”林九黎还有许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