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墨扶了扶落在下巴的眼镜，抬起头来看见面前坐着的罗映棠抚摸着金毛，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神令人望而生畏。
轿车沿着当前街道行驶，向墨被困在车里无处可逃，“罗大小姐为何抓我？”
“抓你大卸八块，剁成肉酱喂狗。”罗映棠故作恐吓的话听得阿金“汪汪”叫，“就你这书呆子的一身酸肉，我家阿金还不想吃呢。”
不得不承认，黑道大小姐的压迫感让向墨心中惧畏，正直的四眼简直楚楚可怜。
“无用书生。”罗映棠不屑评价，言归正传，“我问你，林九黎跟严探长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老实回答不然我就把你扔进黄浦江喂鱼！”
“九黎……”向墨目光闪烁，“九黎跟严探长能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无用书生真的很不会撒谎，戴着眼镜也挡不住你的心虚！”罗映棠出手摘掉向墨的眼镜，“快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是不是林九黎勾引严探长？你要是还执意为她隐瞒，就等着通知你家人给你收尸吧！”
失去眼镜的向墨眼前一片模糊，耳中的威胁言语让整个人都被干扰得失去理智，张口就来，“不是九黎勾引严探长，是严探长霸王硬上弓！”
轿车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急刹，开车的黑驹担心惊恐，果然他家小姐听到这个消息难以置信得烈火焚身。
“你骗人！”
“我亲眼看到的，九黎根本反抗不了严探长，九黎……九黎牺牲太大了！”向墨不忍回想。
“你胡说！”罗映棠怒气冲冲地掐住向墨的脖子，“你竟敢骗我，瞎编乱造你死定了！”
生气爆发的罗大小姐，狗都拦不住。
上海滩的世界，繁华且喧闹。
黎明巷的晚间，静谧而安详。
林九黎在家一通挑选衣物，明天她将陪社长前去参加上海滩叫人闻风丧胆的周大帅的婚礼。
既要正式像记者又要隆重像宾客，林九黎着实是废了点脑筋。
一墙之隔，严厉行手上的喜帖定期同样在明天。霞光路88号，这个地址让他深思凝聚良久。
次日，相邻而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出门。在阳光洒落的走廊上，西装打领的严厉行比平时更加整齐庄重。林九黎搭配服饰的帽饰别出心裁剪，不同于她平日上班的简约风格。
“严探长今天不是去巡捕房吧？”林九黎有理由猜测。
“林记者今天穿得也很漂亮，而且好像不着急上班？”
二人互相说明之后才知彼此今天的活动场地是同一个地方，大帅宅邸。
相同却也不同，林九黎是为工作之故，上司要求，本本分分的打工人。而严厉行是大帅热情邀请的贵客。
此前，严厉行跟周大帅并没有来往。大帅宅邸警备森严，无关人等无事无法通行。
至于这次机缘，严厉行为何选择赴约，只有他自己清楚。
从黎明巷走到霞光路口很近，经过钟楼相当于经过酒老八，一贯热情的老板看见二人就走来打招呼，“严探长和林记者你们穿成这样是要去哪里啊？”
“我穿这样很惹眼吗？”林九黎说道，“我们去参加婚礼。”
“严探长很跟林记者你们要结婚！”酒老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怎么不邀请我喝喜酒？”
严厉行见识惯了酒老八的快人快语，好生解释道：“酒老板这是大白天就喝醉了，我跟九黎是去参加婚礼不是举行婚礼。”
“可是你们今天穿得根本就像是一对喜庆人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九黎竟也发现自己与严厉行的服装风格配色十分搭调，就好像是刻意搭配的情侣装。
二人踏上霞光路，步调一致，默契十足。
霞光路是大上海最早的街道，如今称得上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繁华路段。两旁建筑日新，中西结合。车辆行人欲断魂络绎不绝。
今日踏上这条路，严厉行内心感慨万千。一度的悲痛欲绝终于有了喜悦的理由，只因孤影行只的男孩已经重新与失落的女孩并肩同行。
霞光路88号，大帅府邸是一套占地面积相当可观的别墅庄园，比起林九黎去过的大明星别墅，米粮大王豪宅都要高端恢宏。
正大门外，两排制服士兵持枪保卫，到访宾客向领队副官出示请帖方能入内恭贺。
一位身材窈窕打扮时髦的女人走到大门前，向登记宾客的师爷校准宾客名单，看看还有那些客人没有就位。
完整的宾客名单上，严厉行之名赫然在列，尚未签到。这位探长是周大帅亲自点名邀请的客人。
往后翻记者名单里，林九黎的名字也映入昕姨太的眼眸。
一时恍惚，副官走到昕姨太面前，目光暗昧流转地报告，“昕姨太尽管放心，大帅的邀请有谁敢不来。我负责迎接宾客，保证完成任务，让大帅今天高高兴兴，绝不让昕姨太吃大帅的责备。”
“最好是。”昕姨太唇角一笑，眼神似冰。
距离进门已经没有几步，林九黎频频顾盼，不想耽误严厉行便请他先行一步，“严探长您先进去，我得等我们社长。”
“我陪你等。”严厉行立定不动。
林九黎看时间应该差不多，自家社长怎么也不敢在大帅婚礼上迟到。
接到任务之后，林九黎就做了功课。周大帅原是苏北土匪出身，从土枪土炮到真枪实弹打天下，拥获军力火力以及出死入生的追随者。十多年前入驻势力动荡的上海，多年来堪称一方霸主的存在，黑白两道都不堪匹敌。
客人几乎都已经入内，社长紧赶慢赶地向着林九黎跑来，“九黎来啦！我有点事拖延幸亏没迟到……”
社长喘着大气认出严厉行来，“严探长！您怎么……怎么跟九黎在一块？”
“我跟林记者同路，那就请社长一起进去吧。”严厉行彬彬有礼得让社长刮目相看。
趁着严厉行登记时，社长悄悄对林九黎说话，“林记者做的不得，一定要牢牢抓住严探长这根高枝。现在看来就连周大帅都赏识严探长，未来无可限量。”
一直以来，林九黎都是出自衷心诚意与严厉行来往，从未想过攀附之说。她更不认为严厉行对自己而言是高高在上的枝头。
至于周大帅对严探长的赏识，林九黎并不了解内幕。
吉时之前，林九黎三人进入婚礼场地。偌大的客厅装点着中式大红大吉的喜庆，酒席却是西式自助餐桌。
无论上海滩多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里都只是小人物。
铺下红毯的楼梯下，旁边的两道风景十分引人瞩目。
右边是昕姨太在内的风情万种的大帅姨太太们以及风华正茂的儿媳妇，年纪从大到小，气质从贤惠到妩媚。 父亲和儿子的女人傻傻分不清楚。
左边则是一排男士，军装西装，威武斯文，他们就是周大帅的儿子。最小的那一个大概十岁出头牵着某位哥哥偷偷地问：“九哥怎么还没来？”
“是啊，九弟还没来，被爸爸发现又改骂他个狗血喷头。”
无论是姨太还是儿子，今天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全部。
“我只知道周大帅年纪不小，居然已经有这么多老婆孩子。”林九黎为之震撼，嘟囔着难以认可，“这还要娶一个……
“林记者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这就是成功男人的配置。”社长不忘向严厉行吹捧，“像严探长年轻有为的人物，身边一定不缺女人。我们林记者有幸站在您的身边，就已经是整个报社的大幸。”
尽管社长见人下菜这套林九黎在报社也见得多了，但非要拿自己开涮实在是措手不及。
“林记者不一样。”
待社长走去跟其他人打招呼后，严厉行又对林九黎附耳轻语，“我也不一样。”
这两个不一样，林九黎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能理解。
吉时已到的鞭炮声响起，婚礼主持指挥音乐开场，宾客们退开红毯，在两旁观礼。
现年五十二岁的周大帅穿戴军装军帽难掩发福的身材和鬓角的白发。新郎官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着实像个普通中老年人。
新姨太年轻漂亮，若非如此，又怎能迷得大帅神魂颠倒，为她举行这样隆重的婚礼仪式。
林九黎时刻谨记记者的任务，纵使是世俗堪忧的是老少恋忘年恋，她也要负责拍摄适合刊登的照片。
现场记者不在少数，个个拿起相机就习惯性地拼命争先恐后。林九黎差点被撞了出来，幸好有严厉行臂膀及时将她包揽免除后患。
严厉行也遭到了记者朋友们的注意，一向不出席各大上流聚会的严探长竟然会低调现身于周大帅的婚礼，也是相当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在今天的场地抢占风头，可偏偏严厉行一出场就是风头。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巡捕房探长。”周大帅的目光径直往严厉行注视而来，“不愧是风靡上海滩的人物，英俊，威武，让本帅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这位周大帅看起来，竟不像古早传闻中残酷暴戾的形象。但常言又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九黎到底是涉世未深。
今日，是周大帅与严厉行初次见面，谁会邀请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参加自己婚礼？
周大帅自有老谋深算，“本帅早就听说巡捕房有一位人物横空出世，建功立业。今天你能来也算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过是区区巡捕，劳烦大帅记得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严厉行当面谦逊。
“本帅眼光不会错，严探长绝不简单。”周大帅隐约露出笑里藏刀的表情，“如果有人不信的话，不如你就配合本帅比试一场，也算是为本帅今天的婚礼助助兴。”
不容任何人置喙，周大帅决议要跟严厉行比枪。规则是二人持手枪背靠背各走五步然后回头开枪，生死各凭本事。
“本帅的枪法，向来都是弹无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