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贴了“囍”字的枪,周大帅让严厉行先选。
二人分别拿起枪来,站在红毯中间,背对着背准备开始。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无人敢言。林九黎不自禁向红毯靠近一步,却接收到严厉行毫无畏惧的宽慰眼神。
一步两步,步步惊心,惊动的是看客的心跳……
林九黎眼睁睁地看着严厉行从身前掠过,眼看他好像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自己的心亦为之惊悸牵掣。
五步回头,砰的一声,有人捂住眼睛有人掩住耳朵!
从枪口中崩出纷纷扰扰的礼花零落红毯,果真是助兴一场,无人伤亡。
“哈哈哈……严探长果然是英雄本色,勇者无畏!”周大帅仰天大笑,“本帅就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必须跟严探长交个朋友。各位来宾吃好喝好玩好!”
一场虚惊了结。严厉行紧接着被周大帅请入私室。
林九黎停滞在恢复推杯换盏的声色之中,恍惚间回神好似亲身经历一场出死入生的致命游戏,所幸严厉行逃过一劫,可他仍旧面对未知的威胁。
她几乎立在大厅中央仰望楼上锁上的房间,不知那里头是龙潭虎穴还是枪林弹雨。
周骏业从家门外衣衫不整地姗姗来迟,听到社长呼唤林九黎的名字,“九黎你发什么呆啊?被刚刚的场面吓坏了?”
“我还好,谢谢社长关心。”
社长放任林九黎一个人,这就给了周骏业主动靠近的机会。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围着林九黎绕啊绕,怪异举止完全惊扰了她的心境,“九黎,你叫九黎?”
“是,请问你是?”林九黎反问。
周骏业不着急报上姓名,继续盯着林九黎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林九黎一步退开,愈发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喝醉了就是登徒子,“你干嘛?”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周骏业盯着林九黎这张似曾相识又难以定论的脸,“你叫九黎,那你认识雨铃吗?还有曼娘……”
“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人,我也不认识你,再见。”林九黎心乱如麻,无心他念。
她转身走出嘈杂的大厅,却不料周骏业厚颜无耻地尾随而来,继续纠缠,“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九黎,你就是九黎没错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九黎再问一声。
周小少爷方才注意到九哥追着女孩跑出去,拉着四哥便来寻人,“九弟,你怎么才回来,还不把衣服穿好这像什么样子!今天爸爸心情好你可别给他触霉头给自己找不愉快。”
“找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女人当然心情愉快了。”周骏业笑着捏了捏小弟弟的肉脸蛋,“下次就该找个比十弟还小的……”
“九弟你昨晚喝酒喝醉了吧。”四少爷稍加斥责,“还把女人带回家来你真的是……”
原来眼前这位言行举止古怪离奇的少爷也是周大帅的儿子。
林九黎听到误会涉及自己,从容不迫地解释,“抱歉,我不是这位少爷带回来的女人,我是曙光日报的记者林九黎,受邀前来参加婚礼。”
“林记者,那是我误会了。”四少爷通情达理地认错。
“我怎么不知道九黎你姓林啊!”周骏业此人实在叫林九黎一头雾水。
明明自己与他不曾相识,对方怎会一副十分相熟的表现,眼里目光,毫不生分。
周骏业被兄长强行带回去洗漱更衣,他仍回眸对林九黎一笑留情,“九黎,就算你不认识我,我也是真的认识你,你等我换好衣服跟你说!”
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这一整个大帅府实在让林九黎感觉不对付。
不过怪人总算已经不在身边纠缠,林九黎也牵挂着严厉行走回大厅。
恢宏的楼梯上,周大帅拍着严厉行的肩膀一同下楼,毫不避讳对年轻人的喜欢,“像严探长这样的人才要是本帅的儿子就好了。”
“大帅的少爷也都是一表人才。”严厉行不吝夸奖。
“可惜本帅只有十个儿子没有半个女儿,要不然本帅就是绑也要把严探长绑来当上门女婿。”周大帅大笑调侃,随即他将目光往自己的儿子一瞥,“老九还没有回来吗?”
“爸爸,骏业回来了。他在房间里换衣服一会儿就出来。”四少爷恭敬回答。
周大帅终于肯还严厉行自由,回归到他一日新郎官的本职去跟新姨太太甜蜜调情。
林九黎绷紧的心弦得以释放,她注视严厉行完整无缺地向自己走来,踏过红毯,步履坚定。
“严探长你没事吧?”林九黎心怀担忧。
“放心吧我没事。”严厉行从容笑意,喜悦的是九黎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担心。
“刚刚真的吓死人了,真看不明白这位周大帅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林九黎无法想象。
“你是说比试枪法的游戏?”严厉行一笑,“怪我无法在当时的情况下知会你,其实我在拿到枪时就掂量出枪体重量不对劲。”
难怪那时候,严厉行坦然无惧的持枪对阵。
“也是,严探长你跟周大帅分明无冤无仇,他怎么会杀你呢,还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林九黎如此以为。
然而严厉行的神情却陷入严肃,周大帅与他私下的相谈才是一把跃跃欲试的刀,随时上膛的枪。
自从严厉行回到上海开始,他便开始关注霞光路88号。甚至许多时候深陷回忆,逗留街外。
一个人籍籍无名时自然不引人注意,可当冷面探长名声大噪,被周大帅察觉之后,曾经的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又重新惹人怀疑。
今日邀请的真正目的,正是周大帅要向严厉行疑问试探。
对此,严厉行暗自斟酌后选择如实相告,“十多年前我被母亲抛弃在上海滩,善学堂成了我的栖身之所。后来我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探望。没想到多年之后回到上海居然听说在我离开后不久,善学堂就被一场大火意外焚烧……我怀念儿时的玩伴,才会不忍不住回到霞光路缅怀过去。给大帅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实在是我的过失。”
大帅称许严厉行是个幸运儿,又劝他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感情用事,过去的人事物就应当彻底抛诸脑后。
大火之后,善行善举的善学堂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作威作福的大帅府。
严厉行不得不怀疑当年善学堂的烈火惨案与周大帅有关,奈何无人提起且仓促了结的陈年旧案,就连蛛丝马迹也难可再寻。
这一切,严厉行都没有对林九黎提起半个字,生怕勾起令她奔溃受伤的惨痛记忆。
故地翻新,物是人非,严厉行念旧情切,就连强颜欢笑都难以为继。
林九黎能够察觉严厉行的情绪转变,关切一问,“严探长你怎么突然心事重重的?”
事到如今,严厉行最大的欣慰,唯一的挂念只剩下林九黎,也只对她由衷而笑,“大概我还是被吓到了吧。我想先行离开,九黎愿意陪我一块走吗?”
“走吧。”林九黎求之不得,小声地说,“我总觉得大帅府怪里怪气的,实在不想多待。”
林九黎只需向社长报告一声,因为她要跟随之人是严探长,社长二话不多说。
霞光路上的照相馆因时制宜地张贴出婚纱照,路经时,林九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林记者莫不是想拍婚纱照?”严厉行问。
“婚纱照确实很美。”林九黎感慨一笑,“不过严探长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但是我相信我一个人也能过好一生,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倘若有另外一个人愿意负累呢?”严厉行情衷注目于林九黎,却不敢将爱宣之于口,“九黎不是负累,而是我见过最独立最坚韧的女孩。”
严厉行爱而克制,但他与林九黎自然而然的对望恰如纱照里的深情对视。
酒老八里白天人少,严厉行与林九黎碰了一杯,直叫老板看得一脸二人是喝交杯酒的窃喜。
“大帅府的喜酒喝得真不是滋味,还是酒老板这里的酒好喝。”林九黎一饮而尽。
“林记者豪爽啊!”酒老八自己忙不迭地再给林九黎斟满了,嘴上却责怪起严厉行,“严探长自己常来我这喝酒也就算了,这还带上林记者……”
“酒老板这是不欢迎我?”
“不不不,我看林记者蛮喜欢的,就是严探长一个酒鬼,还不正经把姑娘家带出来喝酒。”酒老八调侃玩笑,“如果林记者是我妹妹,那我一定禁止她跟严探长这种男人来往。”
“酒老板还有妹妹啊?”林九黎不经意的问句激起酒老八心结的回忆。
他的确曾经有一个可怜的妹妹,在饥荒的年代被父母无情抛弃在上海的某条街边从此杳无音讯。
“我父母没什么文化还重男轻女,连妹妹的名字都没起,从小就叫丫头。”
酒老八那时也是年少,甚至记不清妹妹到底几岁。如今也只记得当年妹妹饿得面黄肌瘦,烧得不省人事,再没有其余体貌特征能够寻人。
“她或许饿死了,病死了吧。”酒老八悔恨苦笑,“所以说严探长真的很幸运,能够找回……”
酒老八的目光从严厉行落到林九黎身上,言语随即停止,保守一个善良的秘密。
“或许酒老板你的妹妹病好了,活下来了,而且生活得很美好呢!”
这世间的存在基于相信,林九黎是那么的乐观。
“如果我能找到妹妹,那我一定非逼严探长当我妹夫不可!”
“酒老板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林九黎一脸认真。
“我刚才那么说,是因为担心像严探长这种完美无缺的家伙一定会把女人迷得死死的,那样我就会失去妹妹。但是作为哥哥肯定还是希望妹妹能够托付好男人,才能幸福一生。”酒老八向林九黎挑眉提醒,“所以说在我找回妹妹之前,林记者可要抓紧时间哦。”
此言何意,林九黎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