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相宜的酒杯碰撞出心碎的声音，酒老八陪为情所困之人饮一杯爱而不能认的酸楚，咽下一场单向奔赴一波三折的苦。
此刻严厉行的眼中混沌迷失，得而不得，失而未失。
“林记者！”酒老八叫了一声。
严厉行抬起的眼神意为玩笑开不得，却被酒老八掰着肩膀转身看向外头。
林九黎千真万确来到门外，目光是向严厉行而注视，应当不是特殊情况。
倒上一杯低浓度的酒，林九黎谢过老板之后便对严厉行直入正题，“严探长，世岐哥今天说话有点冲，若是冒犯了您我替他道歉，他都是因为太过担心我才会失了分寸……”
林九黎心急如焚为他人做的解释让严厉行充耳不闻，他哀淡地吐露，“他保护你，你为他说话，毕竟你们是互相喜欢的人，为彼此着想……”
“什么？”林九黎眼中大大的讶异，“严探长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世岐哥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旁观者的酒老八淡定地发问，“世岐哥是谁，他跟林记者你是什么关系呀？”
孙世岐跟林九黎从小是邻居一块长大，孙家世代从医，“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奶奶就带我去找孙爷爷和孙伯伯看病，现在世岐哥也做了医生……”
“哦吼青梅竹马，那林记者喜欢你那位世岐哥喽？”酒老八试探地问。
“没有没有……”
“不是你喜欢他，那就是世岐哥喜欢你呗！”酒老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直到林九黎道出一个真相，“世岐哥已经结婚了。酒老板你这么开玩笑可会害我无地自容的，我跟世岐哥只是打小关系比较好，一直以来就像兄妹一样。”
沉默听讲的严厉行的心情又一次从谷底复还。他竟按捺不住埋怨一句，“他都结婚了还约你看电影让人平添误会。”
“只是看个电影而已。”林九黎问心无愧，反问严厉行，“那严探长您分明有心上人还跟罗大小姐看爱情电影算怎么一回事？”
“我以为是九黎你约我……”
“是我也不行啊！”林九黎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吐不快，“严探长您对那位失而复得的心上人，怎么好像不太忠诚的样子？”
一个秘密，一场守护，严厉行困于其中，寸步难行。
幸好还有酒老八这个识时务的第三者随机应变，当机立断，“说起严探长的心上人呐……”
严厉行的眼神完全被酒老八忽略，只管一吐为快，“那可真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严探长为了寻找她离开家人，放弃事业，千里迢迢只身奔赴上海滩，无依无靠进入危机四伏的巡捕房，屡次以身赴险只为了能够查找当年事当年人……”
酒老八的讲述可谓是引人入胜，林九黎更是对此孜孜以求，切切听取，“这好不容易找到了吧，那个无情女人居然把咱们男大十八变越变越英俊的严探长忘得一干二净！”
“儿时的伙伴居然能忘得干干净净？”林九黎听得入戏。
“可不是咋的。”酒老八给了严厉行一个抚慰的眼神，自顾自地越说越离谱，“更气人的不止如此，那个女人已经结婚生孩子了，所以她跟严探长的昔日情愿就算一刀两断，再也不可能了。”
严厉行听得大为震惊，他从不愿意编排过去或现在，可酒老八却一本正经地安慰他，“所以我说严探长，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吧。”
听了这一番天意弄人的感情周折，林九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望着严厉行眼里充满柔情怜惜，“严探长，难怪你不愿意吐露全部，难怪我总是感觉你欲言又止，难怪你要借酒浇愁……”
林九黎也不知要如何安慰是好。对于男女感情，她只见过鲜花，却不曾品尝过花蜜。
“林记者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女人太过无情？”酒老八坏心眼憋笑。
“也不能这么说吧，万一她有难言之隐，或者遇见了真命天子。只能说是天意弄人，辜负了严探长一片真心，让你们在彼此的人生成了过客。”
“林记者说话果然有文化。总之我说呢，严探长斩断旧情现在依然单身，漫漫上海滩无数未婚女子开心都还来不及呢！”酒老八不要太心急牵线，“林记者你也是单身吧？有机会哦。”
林九黎听得出来话中之意，虽然是她未曾设想的道路，但面前的人是严厉行，实在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严探长您少喝点酒，我先走了！”林九黎跑出去自我反省，“果然酒老板不太正经，不可听他酒后胡言。”
中西医结合医院坐落于天使路上，院里保持肃静，身着制服的护士充满温柔朝气，让穿病号服的患者感到宾至如归。
简护士走到心病科诊室，早上的最后一位挂号病人刚好从诊室出来。
“孙医生，暂时没有病人了。”
话音刚落，孙世岐落下笔转头打算回应一下，目光却倏地严峻。
从护士身后身后而来的严厉行一身制服挺立，白衣天使与警服探长的再次交汇，彼此的目光隐隐表现得不相容。
尤其是当严厉行将诊室门关上那一刻，便给孙世岐一种非同小可的压迫。
“严探长突然造访，恐怕不是来看病吧？”孙世岐摸不准。
已知林九黎与孙世岐的关系并非是情侣，严厉行才能坦然面对，态度平和，“我的身体一向很好。今天来，是想跟孙医生谈一谈关于九黎的事。”
尽管早有预感，孙世岐仍旧心感一怔，“九黎不过是采访了严探长一回而已……”
“不止如此，我和九黎的关系远比孙医生你想象得要紧密。”严厉行面不改色地道出。
一些未知的情绪让孙世岐不由得指触紧张。
“不过我跟九黎的关系不需要跟其他人说明。”严厉行转而切入正题，“我今天来找孙医生，是想从你这里明确九黎的病况。”
孙世岐抽动的手指将钢笔从桌上弹落砸出一地墨色，他顾不得，严肃问道：“严探长都知道了什么？”
严厉行已经知道许多，也亲身经历过林九黎的精彩纷呈。
“我相信孙医生明白我的意思，只要将你知道的尽数告知于我，从以前到现在九黎到底怎么样，我都想要一一了解。”
二人四目的对峙抗衡，严厉行不失探长的威慑，孙世岐却渐渐镇定下来，“我无可奉告。”
孙世岐态度坚决，理直气壮地解释，“身为医生一定要为患者的病情保密，就算是家属也不能任意透露。更何况，严探长与九黎不过是相识一场的关系罢了。”
“孙医生这是要逼我用探长的身份来压你吗？”
“九黎与我既没有违法犯罪，严探长又能用什么名头强行调查。”孙世岐逐句扳回一城，“亏九黎还跟我说严探长是个大义凛然的人民英雄，她真是看错人。”
在二人对阵上，严厉行并不输给孙世岐，而是为“九黎”自乱阵脚，“我从来不想压迫任何人，我只要知道九黎的病情！”
“那不该跟严探长您有关，并且我请你就算发觉也不要对九黎胡言以免造成误导。”孙世岐当仁不让，“不管是兄长还是医生的身份，九黎都需要我的保护和治疗。至于严探长，最好置身事外，别靠近九黎。”
诊室门“咚咚”响起，孙世岐刚好有理由送客，“严探长，我来病人了。”
可当孙世岐将诊室门打开时，迎面站着的却不是病人了，而是他的妻子顾徽柔。
“你怎么来了？”
“世岐你有病人在啊？”
严厉行看眼前人的衣着打扮大方得体，跟孙世岐之间一言一回绝非寻常，当即想到对方身份，“这位想必就是孙医生的夫人吧。九黎跟我提过。”
“九黎？您是？”顾徽柔觉得严厉行似曾相识。
上海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风云人物，前不久才上过曙光日报专访，顾徽柔想起这位赫赫有名的探长。
“想来严探长是认识九黎的，因为九黎采访过您，那篇报道我也看过。”顾徽柔言行举止分外端庄，整个人充满贤妻气质，与孙世岐也相当般配。
顾徽柔大概是逛了许久的街，说话间气息渐渐急促。
见状，孙世岐赶紧将妻子扶到一边坐，“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你不在家待着，怎么突然来了？”
看样子，孙世岐还是个关心爱护妻子的好丈夫。
“我总在家待着也是无趣，这不是九黎的生日快到了，我想出来逛逛给她买个礼物……”
严厉行实在没想到此行虽然目的未达却能够还有意外收获。
“严探长是个大忙人，肯定巡捕房还有事吧？”孙世岐有意逐客。
“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是没事。”严厉行面不改色地赖着不走，“说到九黎的生日，我原本想约她去菲斯特庆祝。”
“林奶奶去世之后，九黎每年的庆生活动都是由我们夫妻二人操持，不劳严探长费心费力。”孙世岐不容分说。
“难道严探长跟九黎她……”顾徽柔来不及说出猜想便被孙世岐否认，“只是记者与受访者的关系。严探长只是觉得九黎的报道有利于他的正面形象才想聊表心意。”
对于感情一事，女人心思往往更加敏锐。于是顾徽柔坚持提议，“九黎的生日一直都是在我们家过，但严探长一片心意又不能辜负，不如到时候也请严探长莅临寒舍，与我们夫妻二人一起为九黎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