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所听所闻在林九黎的认知以外,但她还是决定与严厉行说明这种可能性。
林九黎立马再次奔赴巡捕房,幸好严厉行也已经从医院回来。二人再度相见,并且各自都有了进展。
一方面,林九黎将段珛的说法一五一十地说明。付许二人之间有可能存在不为人所知道的感情纠葛,并非为唐小玉争风吃醋。
“现在想想,之前陈婷在阁楼画室好奇掀开的画其实是裸体的男人!”
对此,严厉行认真听会。
另一方面,巡捕房的证物有了新发现。在付鑫家收回来的个别画纸上分辨出不属于水墨画的油彩,跟严厉行去过阁楼画室沾到的是同种。
在医院的时候,严厉行只觉得许丰韬得知死者死讯的表现相当出乎意料,甚至他有一刻试图解除对这个男人的怀疑。
“不肯相信并不代表他没有杀人。”
事到如今,所有的证据凑在一起,都指向许丰韬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凶手。一场剑走偏锋的情杀真相呼之欲出。
人道主义已经仁至义尽,丁财旺受命去中医结合医院将犯罪嫌疑人带回巡捕房接受调查。
计划却被意外打败,丁财旺从医院打回电话紧急报告许丰韬从医院不知所踪。由于他的疏忽大意,让嫌疑犯逃之夭夭,“我还以为他腿断了哪儿都去不了,就没有安排人手监视!”
严厉行立刻发令搜捕火车站和码头,决不允许嫌犯逃出上海。
林九黎到底是个感性思考的人,于是猜测道:“严探长你说许丰韬对付鑫的死讯无法接受,有没有可能,他去了付鑫家或是阁楼画室?”
严厉行认真考虑林九黎所说的可能性,决定再去一趟那里查探。
“我跟严探长一起去。”林九黎主动跟随。
来到阳光路第三巷,案发现场的门前封印果然被撕下。一定有人来过,但是已经离开。
林九黎与严厉行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同一个方向,阁楼画室敞开的窗户仿佛昭示着什么。
爬上嘎吱作响的楼梯,林九黎隐约闻到酒气。被严厉行护在身后走进画室时,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房间里的一堆酒瓶数都数不清,他这是喝了多少?
潦倒地坐在画架下的许丰韬手里脱落酒瓶,咕噜咕噜滚到严厉行的脚前。
面前是杀人嫌犯,严厉行却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曾几何时在自己尚未重逢九黎之前,也如此狼狈颓废过。
感同身受只此一刻,严厉行立刻直入正题,眼神锐利地审问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是你杀了付鑫。”
对此,许丰韬冷笑苦涩,好似仍旧逃避承认已经发生的现实。
案情的始终已经被严厉行连点成线推理成章。
那天晚上,许丰韬就在阁楼画室,从窗户窥见柳如烟进入付鑫家直至二人爆发矛盾后,柳如烟愤然离去。
“你经常在这里用望远镜偷窥付鑫,那天情急放下让望远镜掉进了缝隙。”
紧接着许丰韬去到付鑫一片狼藉的住所,证据就是同样的油彩。本就愤怒难当的后者对前者出手殴打,在自己手上和许丰韬身上留下痕迹。
承受了身心双重痛苦的许丰韬终于拿起了地上的砚台打击付鑫的脑袋,一击致命。
看着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直至丧气被自己杀死的人,许丰韬不愿承认从而逃避现实。失措狂奔在路口被路经轿车撞进了医院。
时间地点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整个案发说明的过程中,许丰韬再也无法封闭自我在不堪面对的阴影中,被一步步拉回现实,回想起残酷的事发过程。
当逃避的尽头已经走投无路,便只剩下痛心疾首的回顾。
每一场邂逅的最初都是美好且充满希望的。
许丰韬是为了艺术和自由流浪的孤独灵魂,在繁华多情的上海遇见了为理想孤注一掷的付鑫。
二人不仅是一见如故,付鑫更是热心收留两袖清风的许丰韬。他还引荐许丰韬进入阳光路画房,结交一群志趣相投的画家。
虽然阁楼很窄很小,但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无论是夏日炎热还是冬日酷寒,都成为彼此的陪伴。
尤其是许丰韬对付鑫,从一开始到后来,渐渐积累不为人所道的别样感情。
“他是个放浪的艺术家,贪酒好色……”
许丰韬不止一次撞破付鑫跟柳如烟这样的女人来往,宣泄满腔怀才不遇的愤慨。
“我劝他不要被那些女人迷乱了心智,他会责怪我,但是事后又会向我道歉痛诉他的身不由己,他的痛苦无奈。”
付鑫并不知晓这样的他自己也让许丰韬痛苦万分。许丰韬一直按捺着内心的情愫,不敢逼近一步,不愿意让二人的和谐友好关系破裂。
后来,许丰韬一画成名,前卫大胆的画风让他在艺术界声名鹊起。正所谓一鸣惊人,名利双收。
积累财富买了房子之后,许丰韬绝对是要邀请付鑫同一同搬过去。一是为还报知遇之恩,更是不想与他分居。纵使对他的感情只能暗藏内心,也想眼睛能够看见他。
偶然的机会,许丰韬发现付鑫追求唐小玉,于是他一时意气请唐小玉做自己的模特竟然得到了同意。
二人的合作,唐小玉的开放大胆让许丰韬的作品更上一层楼。
但是从始至终,许丰韬从未想过横刀夺爱,唐小玉也非他所爱。
许丰韬跟付鑫两人的分道扬镳,并非如传闻一般是直接由于女人和名利导致。真正让让他们关系破裂的诱因发生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
那一夜,许丰韬回到付鑫蜗居的阁楼,只见他喝了很多酒,多到数不清究竟有几个瓶子。
付鑫是真心为许丰韬的成功而高兴,但终究会为了自己的壮志难酬而悲愤,爱而不得而苦痛。
更没想到的是关于唐小玉,付鑫并没有对许丰韬恼羞成怒,反而祝福他抱得美人归。
“我不喜欢唐小玉。”许丰韬正面否认。
“你不喜欢,怎么为她画出那种画?”付鑫似哭非笑,“难道对谁你都可以吗?跟我一样!”
借着酒意,付鑫自己开始脱衣服,“那你画我啊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衣衫不整的付鑫喝多了酒压根站不稳,一踉跄摔倒在地。
许丰韬于心不忍付鑫的狼狈潦倒赶紧去扶,他却苦笑说道:“你怎样我还不了解吗?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如果是你,我当然会祝福。”
那一刻,许丰韬内心压抑的情感喷薄而出,“我喜欢的人不是唐小玉,是你啊!”
将这句深藏心中已久的告白吐露出来之后,许丰韬的心“扑通扑通”就快跳出胸膛。
“我喝醉了……”付鑫迷糊地念叨。
“你喝醉了但是我没有,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对你不只有感激而已,我爱你,我爱你!”许丰韬将告白进行到底,并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重归现实,油画上的白布被揭开,是两道赤裸的交缠。
“发生那种事,他再也不会原谅我。就算他打我骂我,我都甘愿承受,可他为什么偏要纵情于那些女人?”
案发当晚,许丰韬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温存全无的阁楼,窥视着付鑫的一举一动。
女人骂骂咧咧地走掉之后,许丰韬忍不住去到在付鑫面前,只想抚慰他被伤透的心灵。
怒不可遏的付鑫对许丰韬大打出手,带着无法遗忘的恨恶下手狠重。
“你这个恶心的东西最好给我去死!”
当许丰韬从痛苦和辱骂中清醒过来时,竟发现付鑫倒在血泊里气若游丝,而他自己的手里,狠狠地握着沾血的凶器。
“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付鑫彻底断了气,许丰韬难以置信地逃离出去,慌不择路地冲过街口被撞。
那一撞,有那么一瞬间,许丰韬以为自己会死,他好像真的死了。
结束漫长的回忆回到当下,夕阳都消散如烟。
“天快黑了。”许丰韬艰难地爬起来。
就算对方已经承认罪行且身上有伤,严厉行仍旧下意识护着身边的林九黎。
背身的许丰韬点起了烛台,转过身来露出空心笑容,“杀人偿命我明白……”
他将烛台丢向画架酒瓶,顷刻间火焰燎烧起来直达屋顶。
严厉行快不过酒与火的反应,只能牵起林九黎的手将她带离险境。
跑下楼后,严厉行将外套脱下盖在林九黎的头上,让她面朝反方向不要看向火光。
阁楼的燃烧超乎想象中的迅速。尽管如此,严厉行仍要奔赴火场。
可是当严厉行跑进去的时候,林九黎控制不住自己回头,眼眸便被火光吞噬。
“严探长……着火了,快来人,着火了!”林九黎呐喊呼救。
通往阁楼的破旧楼梯,上面是一心求死的许丰韬,下面是卷土重来的严厉行。
终究是许丰韬求死心切,他徒手拿起燃火的酒瓶砸了下去,不仅砸毁楼梯,也让火焰延伸,断了严厉行拯救的路以及他自己的后路。
最终,许丰韬心死成灰地转身走进熊熊烈火的炼狱。这里,也曾是他的乐园。
林九黎惊恐游离在火楼外,瞳中烈火如焚。巷口有一个风衣帽子全副武装,挂着相机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呼叫救火。
严厉行无能为力地从楼里出来,蓦然心惶,快步走向林九黎将她反身埋在自己的怀里。
“你没事,太好了……”林九黎仿佛还是理智的。
那个男人虽然对火势心急如焚,但还是手忙脚乱地拍到二人亲密拥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