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阳光路,林九黎疾步走进第三巷。在此之前她去过巡捕房,得知严厉行已经出发到这里追查其他线索。
案发现场的门处于封锁状态,严厉行并不在此处。林九黎穿行在巷道间,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严厉行和丁财旺在陈婷家门口交涉。
“严探长……”林九黎跑上前去向严厉行汇合,将重要的消息向他传递,“严探长我知道许丰韬在哪里了!”
林九黎自诉在医院遇见许丰韬,但她并没有透露其他,只是问候了许丰韬的情况,得知他前天晚上出了车祸从而住进医院。
“怎么他没有杀人逃命啊!”丁财旺大失所望。
陈婷从隔壁邻居家拿着钥匙出来,方才,严厉行已经从她口中打听到可能是许丰韬秘密画室的场所。
陈婷说在两年前,付鑫哥认识了无家可归的许画家,一见如故便请他与自己同住。就是在邻巷的一间阁楼。
那两层加阁楼的屋子本来是付鑫的产业,为了画画,他卖了一层又一层,只剩下阁楼作为屈身之所。
后来不知为何,付鑫干脆连阁楼也卖了,租住在现在的屋子里。
志同道合的二人分道扬镳以后,陈婷仍见过许丰韬进出那栋房屋,不止一次。
“严探长还要去那阁楼看看吗?”陈婷问。
严厉行让丁财旺先去医院监视,当心打草惊蛇,他会先去确认阁楼然后在到医院亲自询问。
虽然正门开向两条相邻的巷子,但楼房与案发之地的位置几乎是面向背平行,从楼梯间的窗户就能看到付鑫住处。
奇怪的是不仅楼下的门没有上锁,阁楼的门居然也没有关上。一进入其中就能看出这里是画室,随处可见的画具和裱画。
除了画架上尚未完成的一幅油画看不出所以然,其他画架上都蒙着白布。
一张小床,曾经住人的痕迹都还能在层空间里找到。一对水杯,两双拖鞋。
严厉行推开阁楼唯一一扇窗户,望去就是付鑫横死的案发现场。一旁的窗柜缝隙里好似卡着什么东西。
严厉行将柜子挪开,卡在缝隙里居然是一副望远镜。
“啊!”陈婷的叫声惊梁。
严厉行闻声望去,只见林九黎慌里慌张地把白布盖回画上,身边的陈婷则是捂着双眼背过身去。
“怎么了吗?”严厉行走了过来,陈婷反而更紧张地跑掉,“我先回去了,探长你慢慢看好了!”
“许画家的画画风格嘛,她吓到了。”林九黎表面镇定自若,手指不自觉摸到画又仓促收回。
在画房时,严厉行已然见识过许丰韬的画作,也难怪陈婷一个小姑娘会害臊得跑掉。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许丰韬的秘密画室了,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他怎么解释出车祸的事。”
旧楼的楼梯不太宽敞,梯层结构也年久失修不太稳固,林九黎踩下一脚有点摇晃。即使她并无畏惧,但严厉行走在下方蓦然回望伸手,“楼梯有点旧了,我扶着你一点吧。”
自打相识以来,林九黎总会因为严厉行的一言一行而受宠若惊。她注意到严厉行小鱼际上的红色,一把握住严厉行的手腕,“严探长你受伤了?”
严厉行并无受伤感觉,沾染手上的也不是血迹,而是红色的油彩。
“应该是刚刚在阁楼上擦到的。”严厉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拭,回想起手扶在窗框的那时。
林九黎乍一眼看这手帕觉得眼熟,越看越眼熟,“这个手帕……”
“是九黎你上次在巡捕房借我的,我应该买一条新的还给你才对,怪我疏忽大意。”严厉行很是受用。
“没关系不用还的。”林九黎只是十分讶异,严探长居然留用了自己的手帕。
再次来到医院时,林九黎的脚步不由得犹豫停滞。她想到孙世岐才叮嘱自己跟巡捕房的人保持安全距离,自己就跟着严探长一同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是不安。
可她更不能向严厉行明说孙世岐不希望自己与他来往。林九黎唯有借口退开,“严探长,我只请了半天假,我得回报社报道不然社长会生气。”
“没问题,你先回去吧。”严厉行二话不说,“案情有任何进展,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九黎与严厉行在医院外分别,转身的时候她仿佛有听到相机快门的声音。身为记者,她对此比较敏感。
严厉行一刻也不耽误进入医院大厅与假装坐着读报的丁财旺汇合。
“我一直盯着林记者说的那号病房,没有人出入。”
与此同时,从其他病房出来的孙世岐也注意到严厉行的来到。眼看他走向的正是林九黎认识的画家所在的病房。
一推进病房门,严厉行向病床上坐着的许丰韬显露出探长的威严厉色。
“许丰韬是吧,这位是我们巡捕房严探长,亲临你的病榻前不是你脸面大,而是要询问一桩命案。你最好配合调查从实招来,不然就算腿接好了也得给你打断重接!”丁财旺趾高气昂地说明。
正如林九黎所言,许丰韬是个十二分冷淡的人。面对严厉行他居然从容淡定,直面直视,究竟是问心无愧还是冷漠呆滞?
看许丰韬脸上和身上有不少伤痕,但无法分辨是车祸撞伤还是打伤。
一般人肯定迫不及待追问发生了何事,但许丰韬一言不发,只等严厉行开口,“你杀人了吗?”
那一刻,许丰韬眼中有一丝惊错的迟疑,“我还以为探长是来询问车祸的事。”
严厉行继续不按常理说下去,“付鑫死了。”
许丰韬冰封的神情好似一瞬破裂,激动得无以复加,“付鑫……他死了……死了!”
如此激动的反应就连严厉行都始料未及,他看见许丰韬头痛欲裂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痛苦模样。
“严探长在做什么?”孙世岐从病房外快步进来,“病人遭遇车祸脑震荡,烦请严探长不要刺激他。”
站在医生的立场,孙世岐保护病人情有可原。但他面向严厉行的对峙分明更加对立。
“你一个医生敢这么跟我们探长说话!”丁财旺的愤怒被严厉行制止,“既然他的身体状况不能配合,那就请孙医生配合出示收治病例。”
此番孙世岐没有理由拒绝配合,因为许丰韬涉嫌杀人。
病例写示,许丰韬前天晚上九点四十五分收治入院,左腿骨裂和颅脑撞伤以及肢体擦伤。
肇事并且送伤者到医院的人留了家庭住址和号码,严厉行让丁财旺着手去查车祸详情。
严厉行谨遵孙医生的医嘱不再正面刺激患者,他站在病房外默默观察,只见许丰韬一个人烦躁不安,坐立难安。
“出个小车祸会受这么大的刺激吗?”严厉行察觉到孙世岐在身后便问。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对突发事件的应激反应也不相同。”孙世岐给予解答,“不是所有人都得像严探长您这般英勇无畏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许丰韬嘴里重复念叨。
“他一直重复否认的表现,孙医生你怎么看?”严厉行再问。
“在精神层面上,一个人一直重复否认一个真相,是不敢相信,不肯接受这个结果。”
丁财旺通过电话之后向严厉行报告,当晚车祸发生时间大概是九点半。许丰韬在阳光路交叉路口突然跑出来,被横行的车辆撞了个正着。他们自述下车看到被撞者倒地吐了血,当即将人送到医院接受治疗。
医院之内皆是病痛,医院之外淡云轻风。
虽然是借口,但林九黎并没有撒谎。她确实是请了半天假,也就如实回去报社报道。
“九黎妹妹这么快就回来,难道严探长已经破案了?”段珛最是激动相迎,“不愧是严探长啊!破案神速,英明神武!”
“案子还没破呢,不过严探长这么厉害,说不定很快就能破了吧。”
林九黎相信,假如许丰韬真的是凶手,势必逃不出严探长的五指山。
“中西画房我记得去年还采访过一个那里的画家,那时候他一时声名鹊起,对艺术的追求也很大胆,也算是个标志人儿,只不过……”段珛回味起来,“嗐,不提也罢。”
“当时你采访的画家叫什么?”林九黎问一句。
一年前的邂逅,段珛需要回忆一下,“姓许,叫什么涛滔啊……”
“许丰韬!”林九黎一一猜即中。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段珛实在回忆起来,“他还有一个志同道合的画家友人,我虽然有点记不起来当时采访的情形,但是许丰韬看对方的眼神让我印象深刻。”
采访都不记得,却记得一个眼神,林九黎觉得莫名其妙。
“九黎妹妹不懂,那是一种深情而隐晦的眼神,我绝对不会看错。”段珛言之凿凿,转而问道,“怎么九黎妹妹只去了画房一回就能知道他的名字?”
“那天我采访唐小玉,在场的画家就是许丰韬。”林九黎指名道姓。
“那就没错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段珛一副了如指掌的架势。
一个男人对一个浑身散发魅力的女人毫无所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还没发育,二是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林九黎眼底震惊,脑海里浮现出阁楼画室脱落遮挡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