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晚上在老麻家客厅将就过夜，时林睡在沙发上，姜活打了地铺。灵缇好像是在防备什么人，坐在门口靠着墙睡了。
姜活基本上是倒头就着，那呼噜声大得，让时林睁着眼睛看了一个小时天花板。最后他实在没忍住坐了起来，看着地上四仰八叉地姜活，又往门口看去，灵缇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随即时林点身边伸出来一只手，手里拿了两个纸团，是灵缇。余光看到他背后亮着灯的厕所，时林哑然失笑，看来灵缇也被姜活的呼噜吵得睡不着。
接过“简易耳塞”之后，又过了好一阵时林才睡着。判断二人的呼吸均已入睡之后，灵缇坐着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姜活看了好一会，嘴里好像说了句什么，窗外的月光渐渐西移，光辉黯淡下去，他才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窗外天气很好，有不知名的灰色小鸟在树上叽叽喳喳。老麻做了丰盛的早饭端上桌去。小小麻又打开了电视，给客厅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噪音。姜活是闻着早饭的香味醒的，他刷完牙的时候，灵缇已经开始吃第三碗了。电视机边的小小麻坐在时林怀里撒娇让他喂。
这一切岁月静好的画面让姜活产生了错觉，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发生什么灾难，但是回头一想，还真是自己造成的断网灾难才成就了现在的画面。不仅是坏的部分，好的部分也是。网络一断，监控一死，监管几乎失效。所有人只要愿意，随时都能在大众面前消失，哪怕是时林。
“你到底是谁啊？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啊？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我们接下来到哪去你都跟着吗？”姜活对着灵缇把昨晚上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灵缇点了点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得，又白问。”他转过头对时林喊了一句：“部长，过来给这小子刑讯逼供。”
“滚。”时林回了一句，怀里的小女孩软得他头皮发麻，他很少接触这种易碎的人类品种，给她喂饭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做什么高危实验。小女孩稍微一有咳嗽就让他慌神。
给小小麻擦完嘴之后，电视上开始播晨间新闻。突然出现的长安的脸，让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屏幕里长安站在基因修改总部前，妆有些浓：“我司最新研制的基因漏洞修补针剂，可以自动修补大部分已知基因漏洞，一次注射，延长患者复诊间隔。这个针剂是我们重庆分公司……”
姜活走到了时林身后：“长安什么时候愿意上电视的……她以前不是打死都不愿意上电视。”
时林被长安那两扇过分长的睫毛吸引了注意力，她仿佛非常不适应地在眨眼。但是看久了，时林和姜活两个人不自觉地把她眨眼的频率联系到了一种军用密码上。
“G——ga——guangzhou——广州？广州——j——广州鸡？”
“广州有一个外号叫机械臂的。”时林打断了姜活的胡说八道，“是仿生人机械外壳的志愿供应商，长安应该是让我们先去广州试试。”相比于重启网络来说，确实任何别的路都显得格外轻松。
“那就去广州，”姜活挠了挠脑袋，“反正一时半会我也死不了。”时林也同意他的看法，只是在听到他说最近肚子不舒服不能吃辣的广州那东西清淡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
目送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老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这几个人，看着不太靠谱啊，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袁正：“从概率上来讲，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不可能的事。”
“那，那我能做世界首富不？”
袁正看了一眼他的傻丈夫，摇了摇头，回房去了。
到广州的火车开了将近四十个小时。过了长沙之后，边检渐严，车上的红袖标来回走动越来越勤。
姜活打了个哈欠嘴一动，任帽子从脸上滑了下来。他头发有些长了乱蓬蓬地刘海扎眼睛，半脸胡茬，眼睛睁开来没什么光彩，黑眼圈很重，嘴角一勾似笑非笑。身上的衣服半偷半捡来的不成套，看着似乎有些疯癫，但身形高大挺拔，疯子一般长不了这么大。
红袖标听着动静往这里看了一眼，他注意这邋遢家伙很久了。从换到他班到现在，查了五趟票了，明明回回检票之前这人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戳着呢，但是一次都没查到他的票。每次一转头，这人就跟个游魂似的就没了踪影。
他决定提前查票。
“瓜子泡面火腿肠~麻花辣条卤鸡爪~”推着小车的乘务员从隔壁车厢边喊边行了过来，红袖标跟他点了点头。装着零食的小车不过半人高，被推经过那胡子拉碴的家伙的时候，人还在椅子上躺着。乘务员薄薄一个身侧一晃而过分秒之间，位置上居然只剩下一件衣服往下滑。
红袖标一惊，手上在查的票也顾不得看了，赶紧拨开人群往前去。
姜活在G14里时，发明了个手段极高的跟踪手段，叫鬼上身。和一般跟踪手段不同，这是一种近身跟踪法。他在推车乘务员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便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身法极其特殊，像是用了柔术和瑜伽里面的一些功夫，从脚跟开始换位置，再从脚踝开始一节一节的骨头往上支棱，像是上身的竹甲，只有轻薄的棱角。眨眼的功夫，已经稳妥地调整好身形，完全隐藏在乘务员身后。踩着对方的脚步经过第二人之时，再故技重施。
这种贴身的跟踪术，只要拿捏好对方的动作逻辑，控制好热感距离，调整好呼吸节奏。就算是在深夜无人的安静小路，一般人也完全不能察觉自己的身边跟了一个幽魂一般的人。更别说是在这人潮熙攘的火车上。
红袖标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在哪，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扫视周围。而当他背朝着刚开的车门，打算监视下车人流的时候，姜活此时正贴在他背后与他背靠背，手里拿着随手顺来的苹果咬了一口，下了车。
距离他下车不过两节车厢的另一个车门，时林穿着列车员的衣服公正笔直地下了车。他们俩对面的广州站巨大站牌下，灵缇穿着短袖背着书包，大学生模样。
三个人到公厕里换了惯用的打扮，姜活看时林直接把那身制服扔进了垃圾桶。“你哪里搞来的这身衣服？”
“五百块。烂透了这个系统。”时林在水龙头前用力搓着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姜活不知道说什么，他回头看灵缇还没出来，和时林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拿着包迅速离开。
两人搭了辆黑车，车开到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时，那司机突然把车停了下来，然后拿着一把小刀要抢劫。
两分钟后，姜活看了一眼后车厢里被扒了个精光的黑车司机，盖下了车盖。时林坐在副驾驶上，用舌头舔着后槽牙，姜活启动车子：“这个社会烂都烂了就别生气，气坏自己谁如意？黄善如意，是不是？”
路边的小旅馆也没有监控，有身份证100一间，没身份证300一间。姜活按住了想跟前台大妈理论的时林，从他兜里掏出袁正连夜给3D打印的假身份证。大妈藐视地抬眼看了一下二人，把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出来：“里们三个棱，奏住一间黄？”
“哪来的三个人？！”时林试图挣脱姜活的手臂限制时，灵缇不知道什么什么出现在了二人身边，背着包从他们身边穿过上楼。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姜活和时林停住动作，时林：“你没有注意到有人跟着我们吗？”
“我脑子有问题！注意不到怎么了？”
大妈用力地把登记簿摔在了桌上：“里们要吵架还是要住店？我警告里们！不要在我店里乱搞，我可姓黄！”
“你姓黄怎么了？！”这次回呛的是姜活，这回时林却默不作声掏出了钱：“不好意思，我们外地人不懂规矩，要一间房就好。”
两个人推推搡搡到了二楼，灵缇就抱着胸靠在走廊头等他们。姜活看着时林开门忍不住问：“你干嘛啊？你刚不还气的要死，怎么了你对姓黄的过敏？”
时林打开了门，白了他一眼：“她不姓黄，姓房。”
“姓房怎么了？！”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进来这个村子的名字？”
“房家村，怎么了？”
“山高皇帝远，房姓称大王。这句话你听过吗？”时林把包放下：“南方本来就有宗族传统，没了监管，现在基本上是家法大于国发的状态。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家的人，恐怕我们还没找到机械手，就被人活埋了。”
“……刚那黑车司机姓什么？”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