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妖司小队知道姜活要转文职的时候,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们把长安开的诊断书翻来覆去地传看,上面写的脑出血三个字都快捻烂了。小唐不出意外地第一个哭了出来,姜活一看手表计时6分钟:“诶~10分钟内哭了,我赢了,拿钱。”
时林从后裤口袋拿出钱包抽了两张红票子给他。
小唐脸上挂着眼泪,一脸不明所以:“嗯?”
姜活赶紧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哎呀~~~别哭了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脑子好了我就回来了嘛~都是肉长的哪有不生病的。”
“可是你不在,我们出任务可能会死……”小唐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他本来也就19岁,还是个小孩。
姜活捻起几根小孩的头毛搓了搓:“不会的,上面有安排人替补。哦对了高个,我走了之后你就担下队长这个位置吧。”
高个见姜活说话没什么余地,点了点头。
人群中经常会出现一种奇怪的效应,就是当针对某一件事,人群中有一个情绪爆发激烈的话,其他人会出现补偿性的冷静情绪。所以双胞胎姐妹看到小唐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自己反而哭不出来了,只好一左一右安慰着小唐。
这是姜活和时林的缓兵之策:首先得把姜活从战斗一线撤下来,保证不会意外暴露芯片的存在。再想办法把脑子里的芯片拿出来,若是拿不出来,只要对姜活的身体不产生损害,藏一辈子也并无不可。时林想得更远,等到他们都老去,取出芯片和销毁的后事,可能得交给还在长安肚子里的长青。
散伙饭定在不周酒店,说起这不周酒店,也是整个上海滩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能和它媲美的大概只有虹桥的古董双子楼了。双子楼是因为奇门八怪的人士聚集,是在现代社会中仅存的江湖势力而知名于坊间。
而不周酒店却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它在南方罕见的深山中,似乎也不考虑客人出入是否方便,只有一条石板路进出。事实上,就连酒店所在的这座吸云山也是十年前的一场地震在海中拔地而起,成为了华东地区唯一一座海拔超过1000米的大山。
不周酒店是吸云山成山第二年开建的,山中树木生长极快,等到不周酒店建成的时候已经成铺天盖地之势郁郁葱葱。
有好事的人曾经通过历年气象数据分析过,每年台风到达上海附近的时候,总是会在吸云山所在的经纬度莫名其妙消散,就像那处有一个结界一样,被坊间戏称为魔都结界。而吸云山出现之后,这个结界仿佛实体化了一样。不周酒店更是因此披上了一层神话宗教的色彩,爱开玩笑的人称它为庙宇式酒店。
深山之中青灯古朴,全木质的建筑结构加上江南园林式的黛瓦飞檐。丰沛水汽孕育出来的苔藓地衣迅速的覆盖的它外层的角角落落。山中溪流沿着石块流淌,几年间,飞虫游鱼,生灵茂盛,而不周酒店看上去就像个千年古刹。
因为从来只手现金,也没有什么高科技的核心设备,这里也是断网之后唯一一个还能正常运营的大规模酒店,在全世界几乎瘫痪的情况下,显得匪夷所思。
这个月开始政府部门发工资都是现金,全国现金流量又走了起来。金融机构除了银行之外几乎全部停摆,而在存折和实体卡都被APP取代的今天,各地银行凭借着总行运过来的加密U盘和肉眼人脸身份证识别进行现金存取业务,每天晚上本地人进行U盘加密清算,查看取现的账是否正常。
开放领现金的第一天,公安就抓了几十个多次在本地不同支行重复取现的人。因为影响极其恶劣,这些人被判处了有期徒刑10年。在广播和传统卫星电视的宣传下,试图钻空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姜活拿着一张一百块票子要租船的时候,船家的眼睛都直了。在用紫外线验过真假之后,船家腆着脸笑了,厚重的皱纹在他粗糙黝黑的皮肤上几乎压住了五官。乍一看就好想一个由一整张皱纹的起伏的皮堆出来的面部,姜活有那么一瞬间想用手把老头脸上的皮展平。
老头开了口:“几位,一定是政府的人吧。不是政府的人,出手不会这么大方。”
姜活点头致意,其他人心情不算太好都没有出声。老头念念叨叨地拆开拴小艇的铁链:“最近这世道可要辛苦你们了……我听说,说这网是不会再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会来的。”小唐上去给老头帮了把手。
“是吗,那可太好了……来钥匙给你们,油箱是满的,你们跑三个来回也有余。”老头把钥匙递给小唐的时候扫了一圈几人的面容:“各位,是去不周酒店请神的吗?”
“我们是去送神的。”姜活扯了扯嘴角开了个玩笑,谁想到话音刚落老头大惊,赶忙挥着手:“可不兴这么说!可不兴这么说!平安啊平安……”念叨着他就跑了,辑妖司小队的人面面相觑,上了小艇。
海上的咸风被阔叶木挡在山外,吸云山里的空气清新得让几个人几乎醉氧。蝉鸣流水,深浅交错的树林把山中的温度常年保持在十几摄氏度。人越往上走越觉得心里平和,走到山腰上不周酒店的木门缓缓为他们打了开来,混着木头和水汽的味道,姜活觉得心口被灌了一阵风进去。
水泥台阶上还盛着露水,大门口有带着面具的迎宾,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微微欠身恭候。门口挂着的犀牛角灯笼在山风中微微地晃动,几人陆续进了院子。院子里是一棵参天大榕树,枝条虬柟,听说是从广州运过来的百年树龄大榕树。
双胞胎姐妹边走边抬起头看着那棵大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我要是一只活在这树上的猴子就好了。”两人异口同声,大家开起了玩笑,都是一副刘姥姥进城的样子。
顺着水磨石的地砖往前走,转了两个弯就到了他们预定的包房。那是一个中式的宴会厅,地上铺着深色的长绒毯子,厅里没有开灯,红木的桌子和椅子都印着窗台外的海景和天光。
“这里不能点菜,都是套餐,万一不好吃可怎么办?”胖子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姜活双手撑在外院的栏杆上:“不是你要来这吃的吗?”
“哟,这可不能都甩我身上,是大家投票说要坑你一顿大的。”
姜活把视线转向他旁边的高个,高个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抿着嘴耸着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天色渐晚,海面被夕阳烧红。端着菜的服务员鱼贯而入,各式精致的菜点上桌。
“诶,我们不是还没选套餐吗?”姜活问道,一个白面服务员欠身示意:“姜先生您好,这是我们酒店特意为您提供的特选套餐。为了感谢各位对国家作出的贡献,所有餐食都是免费提供。”
“还有这好事?”胖子说着拿了一个鸡爪就塞进嘴里。
“我们为国家作出了什么贡献?”姜活冷冷地问了一句,其他几人恍然反应了过来,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就是姜活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天阴沉的奇怪,海面卷着红浪,餐厅空无一人。姜活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吸云山的一处海岸上,他强撑着爬起来,鼻子一热,下意识擦了一下,又是一片殷红。跌跌撞撞地在石板路上走着,他要上山去酒店找自己的队员。横生的枝节不停撞击着他的身体,姜活感觉整个吸云山好像随着海水在晃动。
不周酒店中灯火俱灭空无一人。当他走到酒店庭院的深处,一个诡异的场景几乎让他又跪了下去——深沉如乌云滚滚的密林间,错落地跪着五具无头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