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活站在老家的院子门口，对面巷子里两个小孩在弹弹珠，还有一个小孩坐在台阶上看小人书。这是姜活小时候才有的场景，因为那时候也没有网络，也没有高科技。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应该是三胞胎，这场景搁5年前连婴儿都会不自觉点击屏幕的时代，谁会相信。姜活点了根烟，他身边的水母医生欲言又止。姜活斜眼看他：“你在这不怕吓到那群小朋友？”
水母斟酌了一下：“那里只有一个小朋友。”
“什么？”姜活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小朋友的弹珠滚进了下水道，他回头看去，另外两个也站了起来朝那个下水道面前的小孩走去，然后是诡异的光晕之下，三个小孩像是被焊进了一个身体。接着这个三合一的小孩，把手里的漫画书折成了一个小方块，小方块伸出细铁丝从下水道中拿出了那个弹珠。
姜活的那根烟，是白白烧到嘴一口没抽。他忽然意识到了现在世界发展的状况应该就是这样，充满着基因改造人的第二代。尖端的单机技术和骤停消失的网络技术同时存在，矛盾又合理，所以造成了他面前这样噩梦般的画面。
“我大受震撼。”姜活嘴皮子一动，烟灰掉到了地上。
“需要心理治疗吗？”
“你离我远点。”姜活下意识的抗拒水母，忽然又觉得不太礼貌：“你本名叫什么？”
水母仿佛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提问：“你叫我水母就好了。”
“……那也行。那你以前也是医生吗？”
水母点了点头：“在抗击一种流行病毒的时候，濒死状态被基因改造技术救活。后来就这个样子了。不过还好，还能救人。”
姜活看着他，没忍住伸手戳了他一下，果然是半流体的手感。
“你不太礼貌哦。”水母说道，姜活说了声抱歉收回了手。
指挥部里，黄善隔着一条走廊看着隔壁办公室的时林，眉头紧皱。阿速买了点吃的进门顺便把门带上了，阻隔了黄善的视线。黄善的副手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老大，咱们干脆去问时林要人吧，这王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咱们报告上到现在写的还是失踪。”这王猛名字虽然脸上还有一个大疤。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那小子斯文得很。当时在墓地里大家都跑去战斗了，但王猛却第一反应是把无辜的医生撤离。可偏偏战场上的都活下来了，医生也都没事，但是这王猛不见了。
“问他他能承认吗？我就不相信我们自己找不到！”黄善一拍桌子把周围人吓了一跳。
“好歹也是你的表弟……那时林会给你面子的吧……”副手唯唯诺诺。
“他他妈的给过我面子吗？”黄善更生气了。
阿速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像是饿坏了，时林给他递了杯水：“王猛的消息有了吗？”
阿速摇了摇头，时林看向窗外。这王猛是整个三队唯一一个软硬不吃没有给他精神控制机会的人。这下他失踪了，又是个变数。
阿速的手机响起，他打开一看，短信只有两个字：“醒了”
时林来到老宅门口的时候，姜活就坐在门槛上。四目相对，小巷子里天井平静的气氛让他们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小王八蛋。”
这是五年来，姜活对着时林说的第一句话。他把胸口的电子监护器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时林的脸上：“能耐啊，能从指挥部把我弄回来。还让他们没有一个人过来查我。”
张巷拔枪就要过去，被阿速拦住了。
时林把滑落到地上的监护器捡了起来：“这只是暂时的，因为要假装调查做给别人看。但是再过两天，江天低就会反应过来放弃二队的声誉，对你进行布控。”
“值得吗？你是时林，你是旷世之才，你是AI选出来治世的人。你用你的全部前途去赌我这一个废人？”
“如果AI真的能够治世，当初你又为什么会反他们。”
老宅里两个人对面而坐，时林逆着光，姜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为什么？”姜活出了声，“就让我去死不好吗？搞这么多事，把自己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值得吗？”
“要是在牢里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能是一回事吗？”
“怎么不是一回事？”
“你是时林啊你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国家都把你当顶级人才来培养。你什么都强什么都好，你不能给自己留下这种不仁的把柄，你以后是要站在这个国家最高处的，你不仅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还是在拿这个世界开玩笑。”
“这烂世道谁想去治就治，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要我去填这个坑。”
“因为你有能力！你生在这里活在这里就吃了这块土地的福气，现在说这种话你就是忘恩负义！”
时林看着对面暴怒的姜活，眼眶通红笑出了声：“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吗？靠杀人，靠灭口，靠铲除异己。我身边人人都是这样，这就是现在这个世界的规矩。我早就烦了。你以为是我得坐上最高位，实际上想治这个天下的是你。只是你觉得对我有亏欠，你觉得我爸妈是你害死的，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让着我，到最后还想着要把你心中最好的位置让我坐上去。”
姜活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弟弟。时林继续说道：“没错我是有能力，但这种能力，能让我做成一个好的农民，一个好的艺术家，你非得让我去趟这政治的浑水。只是因为你想去，你心中有大义，有坚定的信仰，你善啊，我不是。我只是知道规则，我有目的就能达到但是我根本不认同！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要是真的懂规则，就不会为所谓的风评这么紧张，因为我输了，我会死。我赢了，历史是我写的。你根本就把我推进了你称为理想国的地狱。”
姜活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两人初中时的画面，时林因为把一个男孩子从二楼阳台推了下去，导致那个孩子头部撞伤休学。后来那孩子父母得知时林是航天院点名要收的天才儿童，再看看自己的孩子那个调皮捣蛋的样子，也没有计较。但是姜活把他领回家时，时林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不用受惩罚？就因为我成绩好吗？那为什么下错误指令让我们爸妈去死的江天低也不用去死，不是说杀人偿命吗？因为江天低成绩也一直很好吗？”
那天晚上时林从家里二楼窗口跳了下去，后来和被推的小男孩住进了同一个病房。
姜活头顶一阵刺痛，仿佛是有人拿着钢筷子插进了他的天灵盖，鬓角的汗水豆大滚落，他意识有些混乱。但是面前的时林刹不住车地还在继续讲话：“所以我现在警告你，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好好活下去，我能当你的刀，但是你不能再躲了。这个世界现在的状况80％是你造成的，你要去把它治好。不要再推卸责任！”
“你做错了。”姜活看着时林的眼睛：“我也做错了。我知道错了，咱们一起赎罪好吗？”
时林看着他鼻下两行血水，他怔怔了半晌，看着对方一头栽在了八仙桌上。
“姜活！”
门外的水母收到监护器的异常数据：“不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