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上的馄饨摊，矮桌上摆着木筷子桶，旁边放着斑驳的醋瓶和辣油缸。因为治安的问题，晚上街上人不太多。张巷要了两碗韭菜猪肉馅的大馄饨，一碗多放榨菜，一碗不要香菜。
“水母说今天他有转醒的趋势，不出意外明天应该就能醒了。”张巷带着墨镜，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啊？”
“不关你的事。”
老板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嘱咐他们当心烫。张巷悻悻地从竹筒里抽了两根筷子。路边有烂醉的行人勾肩搭背地走过，嘴里哼的还是十年前的老歌。
“对了，”张巷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我去训练的事谁告诉防卫队的？这事得查一下，不然你身边怕是有奸细混着，迟早坏事。”
“蔡老板卖给防卫队的情报。”时林咬了一口馄饨，有汁水流出来。
“蔡老板？就是那个……断头菜场的蔡老板？”张巷在脑子里仔细琢磨着这事，难道说是时林主动卖给蔡老板的消息？换的那三颗给救援队的蓝宝石？“那……蓝宝石……？”
“嗯，我让他卖了防卫队五颗，扣掉两颗中介费，剩下的给你们了。”
张巷一时沉默，举着筷子的手也停在那，隔着墨镜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才缓过神来似的：“那你一定不只有我们这个编外队伍吧？”
时林抬头看了他一眼。事实上被出卖训练情报是一件危及生命的事，时林以为他当时在墓地如此激动地逼问宋风是为了自己小队。也做好准备在他接受到，是自己卖了他们小队情报的事实之后，张巷于他之间会有裂痕，甚至是一拍两散——这其实是他期待的，因为接下来的路会更凶险。
但是张巷这样一问，逻辑上仿佛只是在担心如果北海防卫队因为消息泄露被控制，他有没有B计划去完成墓地这一场大战。他一时无语，仿佛突然摸不透眼前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男人。
三年前尼蛟案一结束，张巷就来向时林申请进入指挥部他麾下。但是基因改造人进系统一事一直被卡的很紧，时林当时就拒绝了，让他在北海救援队好好发展。没过两天张巷又来自荐，而这次，他的自荐请求是，希望帮助时林完成劫狱计划。
“我没有别的编外队伍。”时林思索了一会，“但是，计划也确实没有这么简单。”
张巷闻言显得很兴奋，却又突然摁住自己的兴奋：“你要是不能说就别说没事。”
“我从三年前开始就用手段控制二三梯队的人了。指挥部的习惯是所有人物都需要两人为一个小组完成，我每次下任务，都会给每个小组的两个人下相反的命令。”
“相反的？为什么？”
“因为人的本性，是只有在遭遇逆境时，才相信自己的特殊。”时林又吃了一口，“比如我让看门的A负责让我的车靠近大门，B负责让我的车远离大门。两个人的人物微小又冲突，最终就会让我的车停在一个距离监狱大门有一点位置，又不足以被人看穿细节的距离。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会觉得，只有自己有问题。”
张巷感觉自己后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这样有什么好处？”
“人人自危之下，那面墙已经千疮百孔。所有人都以为最开始只是帮我一个小忙，三年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叛徒。到最后都无时无刻地不在期待着这件事情快结束。所以墓地那场，最后哪怕是小孩拿着洒水枪出现，他们也会全军覆没。”
张巷听完愣了有半分钟，最后哼地笑出了声：“好家伙，我还以为……我三年前以为我是你唯一的敢死队呢，结果我是那个倒贴着最没用的人。”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因为这个计划需要时间。你那三年正好。而且你们去劫他，他们全军覆没的有面子一点。”
张巷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的崇拜又高了几分：“话说回来，既然所有人都在你的掌控，那那些个头目，宋风啊黄善什么的，你为什么不索性把他们弄走，自己完全掌握指挥部啊？”
“组织机构有内部竞争很正常，上面的人其实打心底是希望底下的人关系不好的，这样不会一头独大，主动权永远在上面的手里。我把他们弄走了江天低还会弄新的人进来，麻烦。况且他们，只是蠢，人不坏。”
张巷点了点头：“我听说这次你又花了不少钱补贴那些受伤的，你哪来那么多钱？”
“问蔡老板借的。”
“又是蔡老板？他为什么……”张巷刚想追问，看到远处像是没睡醒的阿速慢慢悠悠地骑了个报废的共享单车过来。
“没给我点啊？”阿速停好车子坐在板凳上撅着个嘴。时林把面前的馄饨给他：“你吃我的，我吃饱了。”
张巷半句话吞了回去眼睁睁看着阿速一脸困倦地拿起碗舀了一个馄饨吃。这阿速不会是时林的私生子吧？张巷心里想着，又觉得不对，阿速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那会时林也生不出来……
姜活醒来的时候正是一个晌晴白日的下午，日光透过窗纱从绿色的窗框和微微生锈的铁窗栏中透过。空气中的微尘在光线中若隐若现，看着头顶老式的蚊帐和挂钩，他的五官开始逐渐的恢复作用。他闻到了熟悉的樟脑和老布头棉花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梦醒了自己还在老房子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嘶——”姜活稍微试着挪动身体，胸口的刺痛让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又或者说是，更困惑了。他坐起来看了周围一圈，是老宅子没错，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回魂。
“呵……时林……”肯定是时林干的，不然还能有谁？姜活一股愤怒带着失望从心头升起猛地抬手拍了一下床板。不拍还好，一拍他看到自己的灵魂被拍了出来，然后“灵魂”整个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灵魂开口了，“你可以叫我水母，我是一个液体和电荷组成的生物体，也是一个改造人。一直以来，负责你的身体治疗。哦对了，我是北海救援队里的医生。如你所见，因为我的身体特性，我那个帮助所有药物的疗效在人体内达到最好的作用。”
姜活看着他，脸色铁青，心情微妙。他脑子里有一百万个问题，是不是时林派你们来的？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时林在哪？等等等等。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出来的却是：“北海救援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