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如山今年52岁,他已经在为民餐馆做了一年服务员了,端盘子洗碗拖地擦桌子是他的日常工作。他头发剃得很短,脖子上搭着毛巾。虽然身体磨损越来越重,但相比于刚来餐馆打工的时候,他现在干活已经非常麻利而坦然了。
时林和姜活出现在为民餐馆的时候,他正在柜台后面算账。看到有客户登门,他习惯性地把毛巾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出门迎客:“吃点什么?”
姜活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如山看着这两犹犹豫豫地,自己先开了口:“两位这样吧,肉菜汤各一个,米饭两碗,再拿一瓶酒?对了,鱼来一条不?二位是北方来的吧?我也是北方人,来广州势必得尝尝这江河海鲜啊。”
姜活点了点头:“你决定就好。”
“好嘞,两位稍等~”
十分钟左右菜就上齐了,都是新鲜快炒。窦如山双手码着盘子一个一个的把菜摆在姜活和时林的面前。
“你是,窦如山吧?”姜活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了他。窦如山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叫他老山。
快到饭点了餐馆里人越来越多,此时被叫住他才发现门外停着一辆警车。其他客人都是熟客,很明显,面前这两个生面孔是坐着警车来的。
“二位是,找我有事?”窦如山不自觉地擦了擦手,满脸堆笑让他皱纹更深了一层。
姜活拍了拍他的背:“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接下来的事情,对窦如山来说,像是一场酝酿已久的噩梦。一年多的生活走马灯似的在他的面前来回穿梭,姜活和时林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在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两年前,作为国家第一批顶尖高校毕业,自愿在断网后支援地方的人文科学教授窦如山,被分配来广州江洲房家村做村支部书记。他刚来的时候,这里是一个充满着走私交易和吸毒人员的渔村。
靠着一腔热血和决心,他挨家挨户地帮群众解决问题。终于在救一个被家暴的妇女,被吸毒人员扎伤手臂之后。房家族长房山站了出来,以宗族的势力帮助窦如山纠正了整个房家村的风气。年轻的时候,窦如山的妈妈为了供他上学,过劳死在了流水线,所以对他来说,可以拯救人民于水火,不仅是他的责任,更是他的心结。
可就在电话通知他受到国家嘉奖的时候,一周之后他却“被派来”为民餐馆做小工。
此时此刻窦如山坐在桌前,一声一声地干笑,笑这个荒唐的世界,笑自己蠢。隔壁桌上传来一声叫唤:“老山,我们的菜怎么还没好?”后厨的厨师拿着大勺冲了出来:“窦如山你怎么回事?菜都堆起来了,诶,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我跟你说后厨的菜……”厨师手搭在窦如山肩膀上,把他掰了回身时却对上了他血红的双眼。
“我,我先去做饭,你心情好了再过来端。”
窦如山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溃疡:“我是不是,太蠢了?”
时林看着他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家,他喝了口水说道:“断网之后这种事情不在少数。因为没有办法同步查询命令,有许多诈骗团伙把目标定为偏远地区的乡政府。不过大部分都是骗钱的……其实断网之前也有这种事,他们假扮督导组以政府投资为名义骗财骗色,一般情况下政府人员都不会想到要向上级核实。并且,有些人为了政府资源会对骗子行贿,哪怕发现自己被骗,也根本不敢上报。”
“是王捞,”窦如山顺了顺气,“他们那群人当时就拿着命令到我面前,跟我说,国家要对我进行培养,所以像下乡插队一样安排我来饭馆端盘子。我居然就信了?我怎么会相信?”
“时林说了,你当时确实没法确认命令真假,不是你的问题。而且,我们查出来这个计划是房家族长房天主谋。你既然曾经信任过他,当时又怎么会怀疑?房天已经被我们收监了。我想他在你还在任时,应该给你提出了一些明示暗示要你配合他们家族的意思。”
窦如山笑了:“是啊,我没同意,然后他们就自己找人替了我的位置?可真是艺高人胆大。”说罢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从柜台抽屉底层翻出一些红头白纸,每一张上都有他自己的签名:“那我这些,报告用纸,他们要我每个月都要签十张空白的,说是帮我写服务日志,其实也是为了瞒骗上层吧!”
餐馆里的人看着他把纸扔得满地都是,有些人悄悄地离开了座位,有些人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面露难色,有些人则是满脸的嘲讽和不耐烦:“干什么啊?老山你发什么疯!”
窦如山看了一眼餐馆里的人,又看向姜活和时林:“他们都知道吗?”绝望和不甘在一瞬间将窦如山陷入窒息的境地,他蹲下捂着脸抽泣。姜活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旁边桌的人还在那调笑:“喔唷,老蠢货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哦!我看你啊,就适合当小工,职业不分高低是不是。”那人慢悠悠地拿起外套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一副大老爷做派。
“嘭!”得一声,时林身后突然飞来一根筷子,直插在那人的喉头,把他和木头柱子钉在了一起。血液裹着气管里的气泡滚滚而出,周围的食客等到血喷到脸上才反应过来大叫着四散而逃。
时林回头,灵缇就站在门边,他的左手还拿着一根筷子。时林皱着眉头:“不要随便杀人。”
“没杀人,这里,”灵缇指了指喉头,“气门,死不了。”他想了想,“可以挂两天,也不会死。”
灵缇话音未落,窦如山突然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向柱子上的那人走过去。他猛地抬起手,眼看那剪刀就要戳向那人的喉咙,还有这么一毫米的距离,他还是停住了手。滚滚涌出的气泡碰到刀尖破了,在他脸上留下一点小血花。
“他不会随便杀人的,他是一个好官。”姜活说,时林却不自觉地轻微摇了摇头。下一秒,窦如山手起刀落像疯了一样用剪刀戳刺着那人的喉咙,直到他整个脑袋掉下来滚到了不远处警车的车轮旁。
时林顺着人头看过去,两个警察还是一脸瑟缩,丝毫没有下车的迹象。
他转头看向窦如山:“气消了吗?气消了回去解决问题。”时林开口。对方愣了有半分钟,接着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什么叫气消了?我杀人了!你们为什么不抓我!我杀人了!他们骗人了!他们都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抓人为什么要来告诉我!法不责众是吗?!我们都受不到应有的惩罚吗?我杀人了……这个世界怎么是这样的……”他满身是血地从嚎叫变成了跪地低语。
时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姜活朝着外面的警察大喊:“过来抓人啊蠢货!杀人没看见?”两人连滚带爬过来,掏手铐的时候,手都在抖。
“你们杀过人吗?”窦如山被带上车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杀过,很多。”
似乎是时林的错觉,当窦如山听到姜活这句话时,他的瞳孔变成了深渊。
下午两点的天地包裹着一层惨白又迷茫光晕,人类似乎在这个点会在地球上消失,然后在四点左右又出现。时林和姜活坐在为民餐馆门口的水泥台阶上,两个人似乎都因为一些不知名的情绪不太想去警局。
他们身后,灵缇一个人把刚刚姜活的点的菜吃完了混了个半饱。姜活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灰扑扑的天地:“你说,灵缇会不会是我未来的儿子,这既解释了为什么他身体机能会这么异常,因为未来的技术有可能能做到。又解释了为什么他跟我有亲缘关系。也许他穿越回来完成某些任务。”
时林扯了扯嘴角:“什么任务?”
姜活:“如果他能出生,就是说明,我能活到他出生。鉴于我脑子里的东西没弄好之前不会碰女人,我们的救脑行动应该是成功的。”
时林:“那真是恭喜了。”
姜活转头看他:“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派我的儿子来这里,什么样的任务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让我把我亲儿子派回来。”
时林明白他在说什么,回头视线跟他对上了一会,随即转头看向灵缇:“灵缇,如果未来这个世界没有被纠正过来的话,别救我,我真的活够了。”
灵缇坐在隔壁桌啃着牛仔骨,他没听懂门口两个人在说什么,抬了一下脑袋之后又开始了埋头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