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对不是重庆人，重庆人啷个吃清汤锅？”
姜活指着鲜红鲜红的锅底，哑着嗓子问：“这玩意儿叫清汤锅？”
“你不是在把红油涮掉？”黑娃指着他涮白水的手，那白水上也浮着一层的红油。
姜活瘪了一下嘴，欲言又止。来回自我拉扯了一会，还是闭了嘴。
洛青藓从王姨家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两袋腊肠，脖子上还挂了一长条，像是个什么腊肠模特一样。洛青藓闻着从脖子附近散发出来的咸腥味，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原本只是过来送欠了一周的货款，却被王姨押着吃了饭，然后又获得了好多战利品。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往回走。上斜坡的时候，洛青藓面前的路灯光线突然被几个拉长的黑影切成了丝。
“洛老板？”
耳边传来了腻声的男调，洛青藓眯着眼睛一会才看清了对面逆光中的几个黑影。那是红纸集团拆迁办的负责人张强，他此刻正穿着一身廉价但是笔挺的西装站在上坡对着洛青藓的方向点头哈腰。
“你们怎么又来了。”洛青藓缓慢地重启步伐：“我说过了，我不同意拆迁。”他与那三个人擦肩而过，头都没回一下。
张强满脸的堆笑，在转头看向洛青藓的背影时突然收敛成了阴狠的神色，他嘴里轻声骂了句不干不净的。一偏头示意身边的两个人往洛青藓那去。
洛青藓被掀翻在地，张强一脚踩在他的小腹上：“你他妈个不男不女的，老子来找了你不下三十次了，你这个小卖部是他妈的金子打的？拆迁款我都从10万提到30万了你还想怎么样！”
洛青藓闷哼了一声，他抬眼看着张强：“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把我打死。”
“你以为我不敢？！”张强揪着洛青藓的衣领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要不是这个钉子户，他早就成了西南片区的拆迁主任了。
“你有什么不敢，红纸集团公示的拆迁补偿款加收地款，再加上森林区的树木补偿款，我应得的应该是一百六十万。三十万就想打发我，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有钱拿就不错了，你们这种底层人就是贪心。别人怎么都答应了就你有问题呢？”
洛青藓笑了一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人种？”
张强恼羞成怒，吐了一大口口水在洛青藓的脸上：“他妈的阴阳人，你们两，把他给我先奸后杀，然后开了膛扔到江里喂鱼，让河里的鱼也尝尝阴阳人的鲜。”
小黑吃到一半，端着碗坐在了小卖部门口问姜活：“我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是不是被王姨押下来吃饭了，王姨不是把他当准儿媳么。”
“呸！”黑娃激动地站了起来，“那老女人就是不安好心。”
“得，谁稀罕你哥都是不安好心是吧，只有你好心。”姜活有一嘴没一嘴地逗着黑娃，当他夹起最后一块白菜，看着空空如也的菜盆，也忽然意识到洛青藓是会来得有些晚了。他望向门口，没来由地隐隐有些担心。
洛青藓面对着正在扯他衣服的两个大汉并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他才不信他们敢杀人，但是如果敢杀人，说不定能让张大勇暴露真实身份，那这个红纸集团，应该会很麻烦吧。张大勇真的搞不好是一个大人物呢。其中一个男的打了他一拳，眼眶撕裂的疼痛让他意识被拉了回来，对于这种事情，这些男的怎么会那么执着兴奋。他眼神冷冷地看着二人，这算是什么，侮辱吗？会得到快感吗？值得向人吹嘘吗？暴力和性，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真的好像不太在乎……
“你们在干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洛青藓左眼受伤流的血漫到了右眼，让他没法看清来人。只见那人骑着电动三轮车打开大灯朝这里冲了过来。那两人连裤子拉链都来不及拉就被撵走了，张强见状赶紧关了手机录制，连滚带爬地跑了。
是王大哥，他从电瓶车上一步跨下跑到洛青藓身边：“你，你怎么样？你有没有被……？啊？”
洛青藓哑然失笑：“大哥，我裤子都没脱呢，很明显眼睛受的伤更严重一点吧。”
“哦，对！对对对！”王大哥惊慌失措，“我，我打120！”
当黑娃和姜活赶到医院的时候，洛青藓的眼睛已经被处理完毕，他坐在急诊室的床边，左眼贴了一块无菌纱布。
“哥怎么样？”黑娃一下扑在了他怀里，“眼睛怎么了？瞎了吗？”
姜活上去就给了他一后脑勺：“能不能说两句好话？”
黑娃急糊涂了：“啊？没瞎吗？”
“没瞎。”洛青藓笑了笑，“眉骨裂了，眼皮破了，缝了三针。”
姜活点了点头：“怎么回事啊？”
浅蓝色的区域帘子被掀开，刚缴了费的王大哥拿着一踏单据走了进来：“还不就是红纸集团拆迁那事。”
姜活听完他们的长话短说，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红纸集团在三年前打算收购小卖部这块地。但是手下的人克扣拆迁补偿款太狠了，洛青藓不同意，成了这片的钉子户。
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收钱，洛青藓没有证据去法院告红纸集团，如果收了钱，那小卖部怕是会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他就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一直和红纸集团的人死扛着。这才出了事。
医院门口，洛青藓坚持把钱都还给了王大哥。王大哥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了，看着他带着落寞的神情骑着电瓶车离开的画面，姜活偷偷地把脸凑到洛青藓的耳朵边：“不考虑一下吗？我觉得这个小王还挺靠谱的。”
“你以为我现在一个眼睛就翻不了你白眼了吗？”
“你翻一个我看看。”
黑娃一把抓住姜活的后心：“不许欺负我哥！”
当天晚上，三人坐着王大哥的电动三轮回到了山上，还没上坡，他们就察觉了山腰的不对劲——太黑了，一点光都没有，甚至看上去像是没有路。
姜活招呼王哥步行前去查看，他们让黑娃坐在了驾驶位，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带着洛青藓跑。
“你们注意安全啊。”
两人往前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黑娃来了这么一句。姜活欠兮兮地回头：“怎么，不讨厌我们了？不然这样，一会我们两谁先回来你哥就归谁。”
黑娃脸一沉，突然发动了三轮，“嗡”得给两人逼地往后退了两步。
“黑娃，别闹。”洛青藓闭着眼睛。
本是打闹，王哥却冷不丁地盯着看了姜活一会。他们来到小卖部附近的山腰时，发现这附近都被按上了施工隔离护栏。王哥想伸手推护栏看它扎得多深，手还没等到碰到护栏，只听“嘭”得一声巨响，铁片护栏整个倒进去一大片，护里面的灯光射了出来。
王哥眯着眼睛回头一看，姜活刚刚把脚放下：“反了他们了。”他顺势弯下腰抽出靴子里面的短刀，把铁皮割了一道口子卷开了一个入口。
“小王你去把他们两接上来吧。”
“你……你不是青青的堂哥吧。”
“嗯？”姜活反应过来回头看着一脸严肃的王哥，“啊，那个，对，我不是他亲戚。我是他，他的，同事。”
“以前在上海的同事？”
“对，没错，在城市里活不下去，就过来投奔他了。”姜活干笑着。王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你的身手可不像普通人，如果一直在城市丛林里面生活的话，这样就说得通了。”
人类大脑的特异功能之一，就是再多的怀疑，只要有一条逻辑线索，都会用自己的理解把所有事件补全。
姜活挠了挠头，心里想着总算是把这人忽悠过去了吧，但是一转头又看到王哥阴沉着脸看着他：“但是，你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就不要想着照顾青青了。”
啊，原来是为了这事。姜活心里想着，他打了个哈哈：“是，你说的对，我只是嘴欠，对他没有别的想法。”
王哥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看来，似乎是对自己刚刚对姜活的敌意有一丝抱歉。
“但是，”这次轮到姜活说了，“我真的觉得小洛不需要你照顾，以他的头脑和脾气，只要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那是什么话，家里总要有个男人的。”
姜活看着突然信誓旦旦王哥，嘬了一下牙花子：“行，男人，你先去把他两带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