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活把围栏的铁皮口子卷得大了一点,方便电动三轮进院子。金属摩擦中,他忽然听到院子深处好像有什么声音——是小卖部铺面的方向。
他把短刃别在手心贴在后腰,慢慢地往前走。还没等他走进屋子,就在小卖部门口的玻璃门上,看到了反射中柜台后面两个大胖耗子一样的家伙。两人一人手里抱着一堆薯片,一人兜里揣着两瓶酱油。仔细听还能听到他们互相埋怨。
“就你他妈馋,搭完棚子走不就完了!现在怎么办!他快过来了!”
“你怪我?你不也拿了两瓶酱油?再说了怕什么啊!咱们两个人呢!”
“我听大哥说他们有四个人。”
“四个?”其中一个有些惊恐地望向另一个,“这老些呢?”
姜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从玻璃柜上面伸了出来:“是啊,有四个呢。”那两大胖耗子一抬头跟见了鬼一样尖叫着从铺子里冲了出去,正好碰到王哥开着三轮进院子。
大胖耗子们眼见无路可走,扑通两下跪在了一边,哇哇地要他们饶自己一命。
“我说这两是真傻缺,你们围围栏都没给自己留路啊?”
“没啊,我们大哥没说要留路啊。”其中一个比较矮的说道。
“不留路你们怎么跑啊?”姜活几乎要笑出声。
胖耗子们一想:“对啊,没路我们怎么跑啊?”
高个子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大哥不要我们了吧!”
黑娃从车上下来恶狠狠地把两人兜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放回了店里。胖耗子们被王哥用平时捆货物的结捆了个结实,姜活扶着洛青藓回了屋,临走时被他拉住了。
“怎么了?”姜活低头看了一眼洛青藓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他沉吟片刻,“今晚上那些人怕是还要来找我麻烦。”洛青藓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然后呢?”姜活问到,他的侧脸已经长出一些胡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又些沧桑。
洛青藓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姜活的眼睛,然后慢慢地说出:“床垫里封着一百多万,现金。你把它弄出来,我们逃跑吧。”
姜活愣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洛青藓,眼神甚至都没有向房间的床铺方向转过。随后,又是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可以啊小洛,要不说你肯定不一般呢,这房子又能值个一百多万,赚翻了咱们洛家铺子可以开分店了。”
“你什么意思?”
姜活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你不是说,安稳的日子来的难得吗。你不缺钱,你也不缺朋友,你只是选择了现在这种生活是吧。真的很喜欢?”
洛青藓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半张着嘴直直地抬着眼看着姜活。
姜活又接了一句话:“哦除了那些个催婚的人吧,是有点麻烦,但是也不至于让你讨厌吧,他们都是挺好的人。我想你会有办法找到和他们之间的平衡的。放心,我会帮你守住这个小卖部的。”
“喜欢。”洛青藓终于脱口而出,“我喜欢这里的生活。”
“嗯,所以别怕。”姜活拍了拍他的手。
黑暗的山路上,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前面开路,他们的身后跟着三辆小型挖掘机。领头的那个人坐在第一辆挖掘机上,就是张强。
他嘴里叼着烟,领带和头发已经乱了,但还在整理着自己的起皱的西服。今天晚上就是红纸集团给自己的死限,如果今晚上不把这个小卖部拆了,那他的工作就丢了。更重要的是,他私底下扣下的那些钱,全部都会被查出来。
人潮从围栏缝隙涌入的时候,黑娃几乎是愣在当场的。王大哥反应过来之后先是想去阻拦,却一下就被人制在了地上。施工队的人想要进小卖部的时候,黑娃大喊了他哥一声,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血线从他的左耳流出,在一瞬间黑娃天旋地转,耳鸣声铺天盖地,仿佛什么天神的警示一般。
“曹尼玛的老子就不信了,你们几个瘪三我弄不定了。”张强往黑娃脸上吐了一口痰,手一挥就招呼着人要冲进门。没想到打头的人还没往前走两步,黑漆漆的门洞里居然飞出来了一张桌子。
那一桌子出来直接扫倒了一片人,而姜活从屋里出来一脚踩在桌板上,手里拿着闪着银光的短刃在靴子上磨了一下:“暴力拆迁,犯法的。”
话音未落,张强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把周围两个小弟丢了过去。姜活踩着桌子一个借力凌空而起,他的身体弯成一个倒C型,高举短刃俯冲向人群。
就在黑娃和王大哥觉得有救了的时候,“啪”一声,姜活脸着地摔晕在了地上。热闹了一整夜的半山腰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一声没一声的鸟叫在夜空中悠悠地响着。洛青藓站在门口看他摔成那个样子,忍不住嘬了一下牙花子。
“那什么,张哥,十万就十万吧,你把合同拿过来,我现在就签。”洛青藓失去了一半的视野,走路又些摇摇晃晃的,他勉强来到姜活的身边把他翻了个面。
此时的姜活脑海中闪出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其中最明显的,好像是刚刚那个拿着短刃一跃而起的画面,仿佛是有谁也做过,他是谁?他好像跟自己很熟悉?他好像,死了……
记忆的碎片在这次脑部放电之后重新组合在了一起,但是多灾多难的大脑突然的麻痹,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肉体。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和鼻腔都有温热的液体涌出,而眼角余光看到的这个拉着自己的人,明明是洛青藓,却在下一秒变成了穿着校服在哭的时林。
而此时的时林和长安正坐在车上朝着巴山一路加速,半个小时前,他们收到了阿速汇集的资料,是整个重庆物流员们对于姜活的目击路线汇总。昨天通过黑市医生确定了姜活在重庆,今天就根据生活区范围的测算,时林确定了姜活所在的位置。
车子在靠近巴山的时候,突然减缓了速度,最后索性停了下来。阿速下车去和前面指挥绕路的工作人员沟通。没一会他回到了车上:“哥,前面封路了。”阿速回头对时林说道。
“你没给他们看证件吗?”
“给了,不管用啊,他们说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上进山,说是……是红纸集团的人。”
阿速话音刚落,一辆鲜红的跑车停到了他们旁边,而那辆车里面的司机下车交涉后不久,居然就把车开进去了!
长安看了一眼时林,时林看着四周的山势,招呼阿速和自己换了位置。随后他转头开下山去,往旁边的缙云山开了过去。长安在他开到半山腰,能从视平线上看到巴山腰上姚红纸的车时,猛然明白了他要做些什么。她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下一秒,时林在山路上打横倒车,往后退到后轮踩着山体翘起来的时候,突然加足了马力朝着悬崖的拦截口冲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山腰,张强正背对着几个卖力的工人抽烟,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把烟头扔到了地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扔进去吧。”
几个工人闻言停下了手里的铲子,转向一边把依然无法动弹的姜活扔进了一个两米的深坑。
“你要干什么!”洛青藓大喊一声。
“杀人啊,干什么。不着急,一会玩完你也埋,另一个坑。”张强一头的油,他用手抹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最近特别容易出汗出油,可能是年纪到了。他没来由的想着。
山下拦截口,时林坐进了红色的跑车的副驾驶,他打开副驾驶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稍微有点凌乱的头发,然后重新戴上了手套。
在这辆车的前方,有一辆地盘脱落几乎散架的车,是刚刚从隔壁山头飞冲过悬崖落在他们面前的。真亏了这里是重庆,不然时林也想不出这个办法。
“时总长,不地道啊。”姚红纸坐在后排,看着窗外自己的司机被打了个半死,还有地上其他七零八落的工作人员,她身边的西装男子分毫不动,脸上的表情冰冷里面透着一丝阴狠。
姚红纸捏着男人的手,让他放松,随后对着时林说:“都打成这样了,用得着上我车吗,自己上去不就完了。”
“少点麻烦。”司机位上的长安调了调后视镜,“谁知道你上面有没有什么别的花头。”
姚红纸笑了笑,放松的往后靠躺:“你们都动了蔡家镖局的势力了,谁敢再动你们啊。不过说实话,我今天要做的事,应该跟你们没有关系,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执念。”
“什么执念,说不定我们是同一个执念呢。”
姚红纸笑了笑:“怎么可能。我的执念,是个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