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藓的膝盖被张强用生锈的铁管猛击了几下,钻心的疼痛让他在地上擒着脖子无法言语,甚至连呼吸都没法正常进行。他张着嘴,冷汗从额角滑落,重击在地上的尘土中,溅出小坑。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眼角余光还是看着不远处被扔下坑里的姜活,看着土一点一点的盖到他的身上。
“一小时……”洛青藓颤抖的瞳孔突然放大,他在进度紧张的情绪之下,不自觉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温度、湿度、土质、虫蚁、连续三天的雨水、节气之下的白露、每天出门前看到的自制空气质量监测数据……所有东西在他的脑海中自动计算生成了一个结果:以现在的环境来看,一小时之内,只要一小时之内能把他救出来,姜活就不会因为缺氧有生命危险。
而此时的姜活,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掀开了一点泥土。
“我……操……啊……”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中仿佛有条濒死的黄鳝在疯狂扭动挣扎。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但是脑子里的信息越来越清晰。过去的记忆随着他鼻腔中的氧气蜂拥而至,而最后一口氧气却被一大捧泥土堵在了他的面前。
几乎是一瞬间,姜活被土块埋藏更深的腿部极速弯曲。在最后一点土埋平坑洞时,给自己制造了极其微弱的生存空间。
脑部放电还是时断时续,地下的氧气越来越弱。突然之间姜活眼前一白,身体无比的轻松,仿佛摆脱了一切束缚。但是长期在紧张环境中生活的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一件好事,要么是自己昏迷了,要么,时自己已经死了。
姚红纸的车从山脚开上来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虽然她嘴在后座,但是正负驾驶上的两位让所有负责拦截的工作人员都采取了紧急措施。过了三道关,姚红纸在第四道的时候突然开始讲起了自己和“财神”的故事。
而窗外的警察局长,看到时林被姚红纸吸引注意力扭头的一瞬间,往带着灯管的施工人员身后隐去。
“那是十年前,我当时刚大学毕业,还不会说话。”姚红纸笑了笑。
“你是先天性耳聋是吗?”长安断断续续地松着离合器,车子往前缓缓驶动:“我看你耳后的疤,应该是最早那批做完全内置助听器留下的。但是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把疤去了。”
“不是先天性耳聋,是后天耳部器质性受损导致的耳聋。”姚红纸身边的男子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丝低哑。姚红纸对他笑了笑,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忘记给你们介绍了,这是我的私人医生白鹤。
车外的警戒蓝白灯忽远忽近,映得车内一片霓虹。而白鹤左边裤管出露出的金属假腿,在一闪而过的反光之后被他重新遮住了。
“哎呀,要不是有这个疤,我还不会认识我的财神呢,我当然不能弄掉他了。”
十年前,姚红纸在大学毕业那一天,花光自己所有半工半读的积蓄,雇了律师和家里所有亲戚断绝了关系。在去派出所把自己的户口单独迁出之后,她如获新生。
终于,再也不用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她骑着共享单车来到白鹤所在的医学院,两人是网友,因为知道姚红纸长期被家人虐待吸血,甚至强迫她嫁人给她弟弟换聘礼。也就是在这次反抗当中,红纸的两个耳朵都被父亲扇聋了。
知道姚红纸有跟家人断绝关系的想法,当下借了三万块的网贷给了她。之后白鹤失去了姚红纸的信息,周围的人都说他是不是遇到诈骗的了,劝他报警。但是白鹤觉得姚红纸身上那股劲,不会是装出来的。
于是在校园里见到她的那一刻,白鹤冲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姚红纸给他转回了三万块钱。
白鹤皱了皱眉头,在手机上打下了这么一行字:你哪里来的钱?
在姚红纸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他又打了一行字:我不着急用钱,你不要急。
红纸看着白鹤,粲然一笑:“我听得见啦!”她转过头,露出耳后的一道疤。
两人在学校附近的炸串店点了一堆东西,白鹤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鸡胗,他皱着眉头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所以,你是去做了手术实验?”
“对啊,这只一种新的耳蜗,完全内置,外面看上去跟普通人一模一样的。”
“这会不会又危险啊?”
“当然有危险了,没有危险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钱?”红纸突然压低了声音,“五万呢,加上我之前的积蓄给那家人结完钱,我还剩一万多。是不是很厉害。”
白鹤又些心疼,笑着点了点头:“你太了不起了。”
“对了,下午陪我去庙里拜拜。”
“好。”
这是姚红纸第一次到喜娘殿,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别人可能很难想象她是第一次踏入这些充满着希望和祥和的地方。她怔怔地站在院内,好一会儿,才从白鹤手里接过线香,问了一句:“财神在哪?”
“财神?”白鹤愣了一下,“这里大概……没有财神吧。”
“没有财神?”红纸显然陷入了震惊,“怎么能没有财神呢?”
“啊,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有。我想,菩萨们应该可以实现大家诚心祈求的很多愿望的,比如赚钱啊,应该也有,还有爱情,对吧。”白鹤语气试探,红纸似懂非懂。
“爱情有什么用?搞钱才是最真的!我相信菩萨一定会被我的诚心所感动的。”
两人从山脚的殿一路拜到山顶,所有见到的佛像都拜了个全。红纸满脑子想着自己要虔诚,到最顶上的时候,额头都沾上了跪垫的一抹红色。
“哎哟这楼梯,爬得我都头晕。”红纸喘着气,回头看略显陡峭的楼梯,忽然一阵眩晕。
“你没事吧,你刚做完手术,是不是不能这么磕头啊?全内置的耳蜗会不会发生位移啊,那就危险了。”
“哎呀你们学医的,是不是都这么神神叨叨,没事的。菩萨会保佑我的!”
白鹤没有再多说,只是又些担忧地跟着红纸来到了山顶的殿堂。他看着红纸跪下。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红纸最后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时,日晕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由佛祖的眼睛反射到红纸的后脑勺,折成乌黑发丝上的千万道光华。
此时,她脑中的耳蜗金属芯片,产生了一次异常放电。
红纸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白鹤大脑一片空白,在医生询问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她,刚做完全内置的耳蜗手术,然后,今天一直在磕头,磕了得有上百下。然后在最后一个佛像面前,她第三个头磕下去,就再没有起来。”
医生皱了皱眉头:“是这样啊。”
“对,我在她身边大概两分钟,叫她不应,然后发现她晕倒了。”
医生从电脑里调出姚红纸的脑CT:“这个耳蜗应该是位移的时候脉冲电流激活了她不该被触碰的大脑区域,导致了她的昏迷,你先不用着急,问题应该不大的。”
而此时的姚红纸,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纯白的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她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蜷缩在地上。
“你是谁?”
姜活模模糊糊地听到脑海中有一个女声在说话,他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跪拜形状的女子。
“你是谁?”姜活反问。
“你是财神吗?我靠我是碰到神迹了吗?我要拍照发微博!”红纸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诶我手机呢?”
“微博?”姜活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一动不动的跪拜女子。
“是啊,你不上网吗?”红纸坐在了蜷缩男人的身边。
姜活大脑迅速运转:“你现在在什么年代?”
姚红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2030年啊,你们神仙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十五年前?姜活陷入了迷惑和震惊,这难道是自己死前的幻觉,自己怎么会和十五年前的人又沟通。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姚红纸。”
姚红纸?那个女首富姚红纸?姜活感觉自己缺氧更加厉害了。
姚红纸看着眼前这个“神仙”又不讲话了,于是主动提问:“神仙,你能不能给点发财的提示啊?”
姜活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我告诉你的话,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姚红纸答应得干脆利落。
“你发财的机会就是,五年后的7月6日,全球会断网。”
姚红纸一愣:“断网?!怎么可能?断网了人类怎么活?倒退七八十年?那是灾难啊!”
“这是你最大的发财机会,做单机设备,囤积数据资料。”
两厢无言,姚红纸看着地上蜷缩的黑影越来越模糊,心底泛起了一丝不安。而姜活看着那个跪拜的少女,逐渐清晰也坚定了姜活的想法:“如果你不相信的话,这辈子可能都发不了财了。”
“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见过你,姚红纸。十五年后,你会是全球数一数二的成功商人,富可敌国。你现在也只能相信我,别无选择。”
姚红纸确实别无选择,她仔细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是穷光蛋,没什么好失去的,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那你要我做什么?”
“十五年后的4月5日,晚上22点22分,你到重庆巴山半山腰上的洛家杂货铺前,去挖一个坑,里面有一个人。你要带很多人过来,绝对保证安全和武力值。”
“坑里的人是谁?”
“是我,我叫,姜活。”
后续自不必说,为了今天,姚红纸花费了大量财力拆迁搬空了整座山的居民,购入地皮,一路上所有的安防设施都是国家级别的标准。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她,却在开挖前的半月,收到了时林来重庆的消息。对于姚红纸来说,任何变化都可能导致自己接财神发生问题,于是对于时林都所有要求她都选择拒绝配合,哪怕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有钱,时林也有可能让她在一夜间消失。
但是她必须要去接她的财神,这是她这么多年的执念。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自己近年来大张旗鼓地要彻底占有这座山,反而导致了姜活被埋的后果。
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时林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如果不是姜活的名字出现,他几乎认为是胡扯。
“我们也是来找姜活的。”长安说道。
“他是谁?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姚红纸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在一瞬间只能问出这两个。
长安从脖子上套出一根项链扔给了姚红纸,里面是他们三人大学毕业时的照片。可是姚红纸当年在幻境中并没有看清姜活的脸。她还是有些不相信:“没有姜活的身份证什么的吗?”
长安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的一切身份证明早就都没有了。对不起,有很多保密需要的事不能讲给你听,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害他,为了他我们连命都可以不要。”
往前还有五百米的山路,加速不过两分钟,但是重型军火武器挡住了跑车的前路。
洛青藓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跪在了张强面前:“你要房子,拿去,立刻就砸了。你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留我和弟弟一条命行不行。”
张强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妈的阴阳人生的真漂亮啊。早这么干不就没事了?反抗!反抗!反抗!”张强每说一句就删他一巴掌。
洛青藓的牙床磕出了血,但是他不在乎,他想要的就是尽快签了合同,然后把姜活挖出来,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天上开始下起了雨,土会越来越实而姜活的氧气会越来越少。
“但是我现在,不想给你们钱了。而且,我要把你也弄死。”张强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把我和张大勇埋在一块。”只要挖出来一次,就可以争取时间。可是黑娃和王哥,不一定能救他们,但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洛青藓要多争取一点变数。
张强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感情这么好啊?同生共死啊?我好感动哦!我,就,不。”
这时,张强的手下来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句:“大哥,大老板快到了。”张强翻了翻眼皮;“没工夫陪你们玩了。把他抓车上去,还有两个杀了扔江里去。”
姚红纸走下车,上前去跟那些雇佣兵说了些什么。
长安捏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白鹤,似乎在确保自己手上有人质。
没过一会,前方军火线如大门般打开一条缝隙,接着出现一个通道。姚红纸拿下手套朝着车子偏了一下头,示意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