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没有呐喊，只有压低的身形和快得惊人的冲刺。
利用第一辆坦克瘫痪造成的阻塞以及鬼子步兵短暂的混乱与注意力分散，三人分成一个略显松散的三角队形，迎着横飞的子弹，向第二辆仍在喷吐火舌、试图绕过同伴残骸继续前进的坦克扑去。
“嗒嗒嗒嗒——！”
鬼子的步枪和轻机枪立刻调转枪口，子弹泼水般追着他们的脚后跟扫来，打在干燥的土地上，激起一溜溜土烟。
其中一名爆破手在跨越一个弹坑时，身体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向前扑倒，怀中的集束手榴弹滚落一旁，他挣扎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剩下的两人，仿佛没有看见同伴的倒下，甚至没有回头。
他们的眼睛死死锁定前方那辆轰鸣的钢铁怪物，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越来越近的、象征着死亡的机枪咆哮。
脚下的焦土滚烫，空气被硝烟和血腥味填满，每一步踏出，都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步。
桑掌以西，那条在地图上连个墨点都欠奉的干涸河沟，此刻正喷吐着灼热而甜腥的气息。
这里并非鬼子主攻箭头所指的要冲，而守在这里的，也并不是八路军整编过的主力部队，但战争如同瘟疫，从不遗漏任何角落。
一支加强编制的鬼子小队，试图借助晨曦和复杂沟壑的掩护，执行危险的侧翼渗透。
他们鬼魅般绕过主阵地，却正好与奉命在此建立警戒线的八路军一个加强排，在狭窄的河床拐角处迎头相撞。
双方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钢盔下惊愕的瞳孔。
没有预警，没有喊话。
战争最原始的法则在瞬间接管了一切。
“敌袭！就地处决！”
鬼子小队长“呛啷”一声拔出军刀，嘶吼声因极度意外而变形。
“打！”
几乎同时，八路军排长的咆哮也炸裂开来，他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喷出火舌。
然而，狭窄的河床与两旁近乎垂直的陡峭土坎，让这场遭遇在照面后的几秒钟内，就无可挽回地跌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维度--贴身肉搏。
冲锋与拦截的动能在此对撞、粉碎，任何战术队形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零距离的嘶吼与最本能的杀戮。
“杀——！”
河床里瞬间爆开一团金属与血肉的碰撞。
刺刀的寒光与工兵铲挥起的黑影疯狂交织，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随即便是利器切入躯体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脆响。
一个八路军战士的刺刀卡在了鬼子肋骨间，他怒吼着弃枪，抡起拳头狠狠砸向对方的下颚；另一个鬼子则被沉重的工兵铲拍中了肩膀，整个膀子不自然地塌陷下去，惨叫声被淹没在更巨大的喧嚣里。
枪声零星响起便很快熄灭。
空间太窄，人贴人，转动枪口都成了奢侈，甚至可能误伤自己人。
战斗彻底退化到铁与血的原始拼杀。
拳头砸在钢盔上的闷响、靴子踩进泥泞血洼的噗嗤声、粗重如风箱的喘息、骤然爆发又戛然而止的惨叫、听不懂的咒骂和怒吼……混杂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
“狗日的……呃啊！”
一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格挡时稍慢半拍，被鬼子的刺刀狠狠划开了腹部。
军装撕裂，一道可怕的豁口瞬间涌现，温热的肠子都隐约可见。剧痛让他面孔扭曲如恶鬼，却在绝境中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他竟全然不顾那可怖的伤口，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眼前同样满脸惊骇的鬼子，头颅猛地向前一撞！
“咔嚓！”
钢盔对钢盔的闷响。
那鬼子被撞得头晕目眩。
年轻战士趁机张开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一口狠狠咬在对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暴露的脖颈上！
牙齿刺破皮肤，切断血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液体猛地涌入口腔。
两人失去平衡，惨烈地纠缠在一起，顺着陡峭的土坎翻滚下去，“噗通”一声重重砸进河底浑浊的泥水血洼中，只剩下一串激烈翻涌的、颜色诡异的泡沫。
不远处，班长王栓柱手中的MP40“咔”地一声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夹。一个鬼子挺着刺刀，面目狰狞地扑到他面前。
“没子弹了是吧？！支那猪！”
鬼子兵狞笑着突刺。
王栓柱眼都没眨，顺势将沉重的冲锋枪枪身当作铁棍，用尽全身力气，由下至上狠狠抡在对方的面门上！
“砰！”
一声闷响夹杂着清晰的骨裂声。那鬼子惨叫都没能发出，整张脸仿佛塌陷了下去，仰面栽倒。
王栓柱看也不看，弯腰从泥地里抄起一支不知谁掉落的三八式步枪，入手冰凉沉重。
他身体微微后倾，右脚猛地蹬地，腰背力量节节贯通，一个迅猛、精准、标准到极致的突刺--那是千百次练习刻入骨髓的本能！
“噗嗤！”
长而锋利的刺刀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另一个正举枪欲射的鬼子胸腔，甚至从后背透出了一小截染血的刀尖。
巨大的冲击力并未消散，竟推着那鬼子踉跄后退，最后“咚”地一声，将其整个人死死钉在了身后的黄土坡上！
鬼子双脚离地，身体抽搐，口中涌出血沫，发出“嗬嗬”的怪响。
王栓柱双手紧握枪身，肌肉贲张，额角青筋暴起。
那支三八式步枪的木制枪托与金属接榫处，因承受了这远超设计极限的狂暴力量，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赫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弯曲。
他喘着粗气，猛地将刺刀拔出，带出一蓬血雨。
染血的刀锋指向河沟中仍在混战的人群，嘶哑的吼声压过了一切嘈杂：
“同志们！刺刀见红！一个不留！把这股狗娘养的，给老子埋在这河沟里！”
回答他的，是更多爆发的怒吼和愈发惨烈的厮杀声
“杀！！！”
“啊啊啊啊啊！！！”
这里没有迂回，没有战术，只剩下最直白的力量交换与生命兑付。
噗！噗嗤！
“呃！”
“死！！！”
每一寸泥土都被鞋底、膝盖、躯体重重践踏，混合着迅速渗下的热血，变得滑腻而泥泞。
不断有人倒下，有的不再动弹，有的还在抽搐，濒死的喘息像破风箱一样响在生者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