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佳禾跟苏木约了公共课，课程内容是非常无聊的近代史，连他也忍不住走神了。临近下课的时候，他忍不住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没有新消息。
他忍不住皱起眉，往下滑了好几下，才找到他要找的人。
头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高清照片。他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polo衫，大墨镜遮住半张脸，只露出挺立的鼻子和失去轮廓的下巴，背景则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这是隋佳禾的父亲，微信名叫“随风”，本名隋锋。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一副成功人士的人样子。
隋佳禾点开来看了一下，最近的聊天记录是8月初的转账信息，他回复了一句“谢谢”。
当天晚上11点多，“随风”发了一大段话，大意是说隋佳禾没礼貌，领了生活费连一句爸都不叫。
隋佳禾没有回复，聊天便中断了。
他们的离婚协议上约定了，隋佳木跟父亲隋峰，隋佳禾由母亲薛蓉照顾。薛蓉特意提出要求，隋佳禾大学期间的学费她负责，生活费则由隋峰负责。
现在，距离上个月的转账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开学支出很大，这笔钱已经快花光了。
他是忘了，还是故意等他去求他？
多半是后者。
隋佳禾果断退出聊天界面，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大学生兼职的事。
他把手机平摊在桌子上，一边看一边不时在本子上记一两笔。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苏木探头朝他看过来。
“兼职？”苏木看到了关键词，“你要找兼职？”
隋佳禾皱眉，“窥屏怪？”
“又不是我想看！”苏木把自己的手机递到隋佳禾面前，示意他随便看，“这是何皎皎吧？她上论坛热门了。”
隋佳禾停顿下来，疑惑地接过苏木的手机。
屏幕上是何爸何妈跟何皎皎站在教学楼外对峙的照片，脸上打了码，但隋佳禾本来就不是靠脸认人的。何皎皎背包上还是那个熟悉小熊，微胖的何爸和削瘦的何妈这组合对隋佳禾来说也是印象很深。
他退出图片才看出是校内论坛的帖子，标题是《开学半个月，父母追到学校逼女儿退学》。里面除了配图之外还有视频，只不过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能听到何皎皎那一句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叫何皎皎！”
这个声音让隋佳禾莫明地心里一紧。
他将帖子转发到自己的手机，将手机还给苏木。
“谢了。”
苏木拿回手机，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开学这么久才让她退学？”
“不知道。”隋佳禾冷声回复，在苏木开始瞎猜之前把他凑过来的头推回去，“听课。”
上一次，何皎皎轻易就把父母打发走，隋佳禾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他们果然卷土重来了。这本来只是何皎皎的家庭矛盾，如果有网络热度参与进来，情况会变得复杂。好在帖子点击不高，评论区也只有零星几个回复指责何爸何妈控制欲太强。
隋佳禾犹豫一下，把贴子转发给何皎皎。
“这是你和叔叔阿姨吗？”
过了好一会儿，何皎皎的回复才发过来，“是。”
下一条消息来得很快，“你在哪里看到的？”
看来，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将帖子的链接发过去，又补了一句，“在学校论坛里。”
何皎皎半天没有回复，隋佳禾便又发了一条，“你准备怎么办？”
又过了一阵，何皎皎才又发来几个字，“我不会退学的。”
隋佳禾迟疑一阵，发了一条消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多媒体教室里，杨教授又在讲授《酿酒葡萄品种学》，赤霞珠、霞多丽、雷司令、长相思……一个个好听的名词进入何皎皎的耳朵，却毫不停留。她低头看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坏了，更坏的就来到了她眼前。
人生就是起落落落落，落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
她迟迟没有回消息。
一开始，隋佳禾觉得何皎皎在上课，不方便发信息才回得这么慢。这会儿却想起那天晚上，何皎皎跟他道别的时候分明是不想再联系，他现在发消息给她也许只是打扰。
隋佳禾反复看着何皎皎的信息，再翻到以前她发过那些大段大段的话，强烈的对比让他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
他不该管这闲事的。
另一边，何皎皎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好一阵才发出回复，“不用，我会好好跟他们沟通的。”
隋佳禾看到这一行代表拒绝的文字，心里确定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朋友。
不过，离开秀川的时候，他不就决定放弃那些了吗？他收起手机刚要走，手机就又响了一下。
何皎皎发来了新的消息，“帖子上写得太夸张了，他们没有逼我，只是去咨询退学条件和手续，我不同意他们也不会逼我的。”
隋佳禾把这段话看了一阵，然后才在手机上打字回复，“那就好，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还是等这件事结束再断开联系吧。
何皎皎正犹豫着该怎么回复，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见杨教授正微笑地看着她，班上的同学也都转头看过来。
“丹魄这种葡萄的特点是什么？”
忘了杨教授喜欢随堂提问了，何皎皎连忙低头翻书。
杨教授却没有等她的回答，切换了课件上的照片，“丹魄是以单宁含量高而著称，特点就是酸。”
何皎皎歉然地看向杨教授，“对不起，我走神了。”
杨教授并没有责怪何皎皎，反而同情地看着她，“对于葡萄酒专业的人来说，酒精过敏确实是一个打击，不过咱们专业的就业面很广，比如说葡萄的培育就完全没有酒精的参与。从葡萄到酒的过程中有很多有趣的瞬间可以发掘，不要被这一件事限制住想象。”
何皎皎干笑一下，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教授记住。
“谢谢教授。”
何皎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可是，有趣的瞬间到底在哪里呢？
下课后，辅导员约她去办公室，路上，何皎皎就猜测辅导员是想问她沟通的结果。所以，见面以后，何皎皎就表明了自己不想退学的态度。
“何皎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如果不是也考不到我们学校来。”辅导员还是平时那老气横秋的样子，明明很年轻看起来却一身疲惫。“这一点毋庸置疑，而酒精过敏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客观事实。说这对你没有影响，那是对你不负责。所以，你也不要为了对抗父母就反对他们的安排，还是考虑一下实际的得失。”
辅导员这是在支持她退学？何皎皎怔了一下。
“但要说因为酒精过敏就没前途了，却也不是。”辅导员大喘气地继续说，“D大能给你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学历，你在这里结识的人，经历的事，学到的东西都会成为你一生的支柱。所以，无论你怎么选择都没有错，唯一要考虑的是，你自己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