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皎微微仰头看着他，眼里闪过的错愕让她看起来有一丝傻气。
隋佳禾用手掌虚按在她的眼前，挡住她的视线，压低声音警告，“注意表情，人设不能崩。”
何皎皎看着他手掌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却解不出他的命运，就像她此刻也无法理解隋佳禾在想什么。她控制住表情，后退一步瞪着他，“没事你开什么大招！”
一分钟前，隋佳禾还处于这一辈子最难过、最混乱的情绪中，现在，她一句话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低头看一眼地面，将眼里复杂的情感藏得更深。
再抬眼时，已经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
“就练习一下。”隋佳禾转头看向人群。负责队尾的聂昀舟带着最后一波同学到门口集合，领头的学长便招呼休息好的人先走。
人太多，一起走会影响交通。
隋佳禾背好背包，“我先走，你等你舍友一起？”
何皎皎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隋佳禾也跟着点个头，脚步顿了一下才往前面走去。
他……是在避着她？
她刚来不到一分钟，才说了两句话。之前在图书馆，什么话都不说也能对着坐一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从来也没有特意分头行动。
应该是在外面，要维持高冷人设的缘故。
何皎皎丢开这个念头，心里却隐隐有些发堵。
谷茉买了东西回来，两人才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前走。
下一站是国家博物馆，可以说是谷茉的主场。
何皎皎站在玻璃展柜面前，里面是一只陶鹰。它嘴尖利如钩，眼睛圆圆的，偏偏“身材”很胖，看起来憨态可掬。
何皎皎回头招呼谷茉，“谷茉，你快看这只……鹰形陶罐，多可爱！”
她扫一眼展柜里的标签，然后对着它拍照片。
“鹰形陶鼎。”谷茉纠正了一下，“也可以叫鹰鼎，距今五千多年，是从一个女性墓葬里发现的炊具，2008年差点就成为奥运会的吉祥物。”
“这么可爱，做吉祥物也不是不行啊！”何皎皎拍了张照片，然后抬头看向谷茉，“你说是不是五千年前就已经有人养鹰了？不然怎么会养出这么胖乎乎的鹰？”
“有这可能。”谷茉点点头，“目前最早记录养鹰的应该是商代，商以前也许真有人驯养也说不定。不过，这是个鼎，鹰形态只是艺术加工而已。”
“原来如此。”何皎皎拉着谷茉走向下一个展柜，看着里面的陶盆，“那这个呢？是做饭的陶盆吗？”
“不，这是瓮棺的盖子。”
“瓮棺？”何皎皎没有明白这是哪两个字。
“安葬死者的棺材。”谷茉把何皎皎拉到另外一个像缸一样的展品面前，“就是这个陶缸的盖子，两千多年以前，人们把死者放进这种陶缸，再盖起来安葬。应该是某一个地方特定的风俗，并不多见。”
谷茉说完回头一看，才发现何皎皎已经退开了两大步。
她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压低了声音吓唬何皎皎，“那个盖子比较小，里面应该是儿童尸骨，跟这个不是一套。”
“天呐，这么可怕吗？”谷茉的背后，几个女生正好走过来，听见谷茉的话顺口接了一句。
谷茉才发现身后有人，自己倒被吓了一跳。
女生背包上系着紫色的丝带，是同队的队友，之前就打过招呼。其中一个爽朗大方的女生看着谷茉，好奇地问，“这标签上也没写啊，你从哪看出来的。”
“书上。”谷茉紧绷着脸回答。
“书上？”
何皎皎赶紧替她解释，“谷茉是博物馆学专业的，她们课上应该有学这些。”
“原来是这样。”那个女生好奇地看向谷茉，“可是为什么要用这个罐子放……尸骨？难道是……”
又有一个男生走过来，大胆地接话，“不会是煮来吃吧？”
两人脸上都是十分惊恐的样子。
“不是……”何皎皎想像之前一样替谷茉解释，但她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谷茉，“怎么回事来着？你刚刚说过的我又忘了，你跟同学介绍一下吧。”
谷茉下意识想走，被何皎皎拽住。
“这个……”谷茉紧张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咬了咬唇，更加紧张起来。
何皎皎轻轻捏一下她的胳膊，“就像刚才跟我说的那样。”
“只是……一种特殊的丧葬风俗。”谷茉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的沙哑。她轻咳一声，声音从一开始的嗑嗑巴巴到逐渐顺畅。
她把跟何皎皎说过的话简单重复一遍，然后就松了一口气，抓着何皎皎想走。
何皎皎再次拽住她，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地方的风俗啊？我之前没听说过。”
谷茉深吸一口气，只好把瓮棺的时代、来历，还有考古界尚未验证的传说都讲了一遍。
同队的同学经过都好奇地停下来，听她说话。几个女同学满足了好奇心，都非常捧场地夸赞起来。
“你懂得好多啊！”
“知识面也太广了吧。”
谷茉有点尴尬，何皎皎却在旁边拼命附和。
“对，她就是这么厉害，还能看懂甲骨文呢！”
这时，刚才围过来的男生指着后面一件文物，“同学，你能不能过来看看这个东西，我好奇很久了！”
谷茉回头看过去，那是一个青铜鼎。
何皎皎在她旁边，将她轻轻一推，谷茉就顺势走了过去。其他人也围了过去，像去蹭课一样，身边的人也越围越多。
聂昀舟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脚步停下来，默默地看着。
谷茉就像藏在泥土与灰尘中的宝石，外壳悄悄地裂开了一条缝，漏出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