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郑重的表情让隋佳禾也不由严肃起来，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
何皎皎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你上次说，我们只有一双眼睛，看不到人群中的每一个人。这没错，但身边的人总是能注意到的，比如我……看见了你。”
隋佳禾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何皎皎。
“你从外地转到我们班，口音跟我们有点不一样，其实我们都很羡慕，听起来就像大城市的。”何皎皎笑了一下，“你在我尴尬的时候帮过我，后来我挨批评的时候也是你鼓励我。高三宣誓的时候，我说我想考600分，他们笑我异想天开，只有你说不用在意他们的看法。不光是我，你对每一个同学都一样好，不管成绩好坏，家境贫富，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这些话在何皎皎的脑子里滚动播放很久了，都是她想在表白的时候跟他说的话。
隋佳禾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过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在他最低谷时看着他。
对面体育场馆中有人在练球，传出规律的“咚咚咚”的声音，他无意识地数着声音的节拍，感到心脏同步跳动的感觉。
隋佳禾隐隐意识到什么，却又不敢深思，只低头捡起一片叶子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干嘛说这些？”
“我之前在学校找你，其实就是想跟你说……”何皎皎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住，她清清嗓子，把喜欢改成了感谢，“谢谢你，你的鼓励对当时的我很重要。”
终于，把这些话说出来了，虽然背离了初衷，但还是说了。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改变，但……以前的你也很好。”何皎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继续说，“关于以前的你，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那个被摒弃的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是感谢啊。
隋佳禾因为自己乱了的心绪而轻笑一声，心中那股异样的悸动却没有停下来，反而有种向外扩张的感觉。
其实他早就相信她了，听到她亲口承诺，他却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有种失落的感觉。
他沉默一阵，才开口，“谢谢。”
“我得回去了。”何皎皎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再见。”
这是对她这两年的暗恋的告别，现在，她正式失恋了。
何皎皎急于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调整自己，但刚走出去两步，隋佳禾就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何皎皎停下来，用力地眨掉眼睛里的水汽，然后才回头。
隋佳禾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她那句“再见”听起来有种“再也不见”的味道。他低头藏住一声轻叹，然后起身走到何皎皎面前，带着一丝迟疑地看着她。
“何皎皎。”他轻抿一下唇，“我们还是朋友吧？”
何皎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隋佳禾不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吗？她随即反应过来，大约是她这一连串遭遇太悲惨了，所以，他很同情她吧。
可她没有信心分得清友情和爱情的界线。
她抿了抿嘴，下一秒笑着抬起头看他，“当然。”
“那么，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隋佳禾看她一眼，“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只要你有需要，就来找我，做得到的事我都会答应的。”
他还是那个温柔的他，这个认知让何皎皎的心好像被用力攥了一把。
“好，如果有需要我就去找你。”何皎皎笑着点头，然后挪了挪无处安放的脚尖，“那……我走了。”
隋佳禾不自觉地松一口气，轻轻点头。
何皎皎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去，快步走开。
隋佳禾重新坐下来，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是何皎皎，不被定义的何皎皎。
隋佳禾想起她说的话，他当时还在心里吐槽，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哪来那么大的口气说那么大的话？又不是活在真空世界，怎么可能不被定义。
可是，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不久前，她被围在人群中，小小的个子差点被淹没。他走进去，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女孩，他想的也是去解救她。直到她发出自己的声音，他才意识到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没有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也没有被身边的杂乱的声音所影响，她看似被动，但沉默也许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她明明发着光，但却没有人看到。
从那一秒开始，他就想要做点什么，让她的光芒被所有人看到。
可是，她并不需要。
他能想到的方法，她大约也不喜欢。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太后”二字，轻轻滑动手机，接通了电话。
“妈。”
“小禾，下课了吗？”
电话里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温柔，隋佳禾的目光变得柔和，但又有一丝无奈。
“嗯，刚下课。”
隋妈开始事无巨细地问他的学习、生活，又跟他说起秀川的天气有多热。隋佳禾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五分钟后就进入正题。
“小禾，你最近有跟大木联系吗？”隋妈问他。
“有。”隋佳禾眼睛也不眨地撒谎，“他说你寄的特产他都收到了，他分给同学一起吃了。”
“那就好。”隋妈迟疑了一下，又问，“你爸呢？有没有按时打生活费给你？”
“有。”
隋妈在电话里松了一口气，“你要记得多跟他们联系，尤其是你爸那边的亲戚，他们以前对你也很不错的，我跟你爸离婚是我们的事，你跟他们的关系还是不变的，别跟他们生份了。”
“好，我会的。”
隋妈又絮絮叨叨地问起他爷爷、奶奶，还有他爸那边的许多亲戚，隋佳禾有一种扔手机的冲动，可是终究只能听着。时不时的还得应付几句，假装自己真的听进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才挂上电话。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自嘲地一笑，他哪来的自信去帮何皎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