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
一眼望不到头的迫击炮！
钱伯均感觉脑袋发昏，一把推开还在发抖的侦察兵，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阵地前沿，一把夺过旁边哨兵手里的望远镜。
镜片里，山下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黑压压的人影潜伏在山林与沟壑之间，无数的机枪口像是黑色的毒牙，从四面八方死死咬住了整个河东坡。
而在这些阵地的后方，那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一门门漆黑的迫击炮，以一种整齐而冷酷的阵型排开，炮口微微上扬，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无声地凝视着山顶。
他粗略一数，心就沉到了谷底。
五十门？不，更多！
这些土八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恐怖的炮兵火力！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上，一面黑色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一只猛虎下山的图案，狰狞而霸道。
猛虎团！
林无悔！
钱伯钧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名字，手脚一阵冰凉。
对方居然连一声招呼都没打，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对他的反包围！
“什么时候的事？我们的哨兵都是死人吗！”钱伯钧放下望远镜，回头冲着侦察兵怒吼，声音都变了调。
“营……营长，我们也不知道啊！”侦察兵哭丧着脸，“他们……他们肯定是没走大路，翻山过来的！这片山，他们比咱们熟……”
钱伯钧颓然地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了。
现在追究这个已经毫无意义。
他的副营长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山下的阵仗，同样脸色煞白，但还是强作镇定：“营长，别慌！这肯定是土八路的疑兵之计！”
“他们不敢开炮的，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这是在吓唬我们！”
“吓唬？”钱伯钧惨笑一声，指着山下，“你管这叫吓唬？你看清楚，那是林无悔的猛虎团！”
“人家把五十四门炮的炮口都快怼到我们指挥部里了，这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绝望：“他们确实不敢开第一枪，可他们敢围着我们！把我们困死在这山上！我们带的粮食和水能撑几天？”
副营长不信邪，咬着牙说道：“我不信他们敢做得这么绝！我去安排人下山，就说去接收团部送来的军粮，我看他们拦不拦！”
钱伯钧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有些事，不亲身撞一回南墙，是不会死心的。
很快，一个班的晋绥军士兵，打着去接收补给的旗号，小心翼翼地朝着山下走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百米，就被山腰处猛虎团一营的阵地拦了下来。
没有开枪，没有喝骂。
几十个八路军战士只是沉默地举起了手里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带队的排长赔着笑脸，好话说尽，对面猛虎团的连长却只有一句话：“奉团长命令，河东坡风大，为保证贵军安全，任何人不得随意下山。请回吧。”
那个班的晋绥军士兵，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回来。
消息传回，副营长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钱伯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倒在一块石头上，眼神空洞。
“完了……”
从对方悄无声息地完成反包围的那一刻起，这场对峙，他们就已经输了。
与此同时，河西村，猛虎团指挥部。
林无悔正悠闲地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装着缴获来的清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指挥部的门被推开，林红梅走了进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报告团长，一营和炮营已经完成对河东坡的全面封锁。刚才钱伯钧派了一个班企图下山，被一营劝返了。”她的汇报言简意赅，没有一丝多余的废话。
“嗯，不错。”林无悔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辛苦了。”
“应该的。”林红梅说完，便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一旁的二营长马三听了，顿时乐开了花，一拍大腿：“他娘的，痛快！这帮晋绥军的少爷兵，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找谁不好，非要来咱们猛虎团的地盘上撒野！”
“团长，我看就这么围着，饿他个三天三夜，看他钱伯钧还怎么狂！”
相比于马三的兴奋，独臂的三营长王德胜则显得沉稳许多，他看向林无悔，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团长，咱们用一整个营和炮营这么围着他，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时间拖长了，不仅影响战士们的正常训练，也耽误咱们打鬼子啊。”
王德胜的话很有道理，这也是一般指挥员会考虑的问题。
然而，林无悔却只是笑了笑，将搪瓷缸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不紧不慢地说道：“老王，放心吧，用不了多久。”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河东坡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从我们把炮口对准他脑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现在睡不着觉的，不是我们，而是他钱伯钧，更是他背后的楚云飞和阎老西。”
林无悔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自信。
“一个加强营被我们像耍猴一样困在山上，进退不得，这脸丢大了。”
“他们要么选择撕破脸打一仗，要么就只能灰溜溜地滚蛋。”
“你觉得，阎老西会为了一个钱伯钧，现在跟我们开战吗？”
马三和王德胜瞬间领悟，脸上都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这已经不是军事问题了，这是阳谋！
是逼着对方做选择题，而且每个选项都让他难受到吐血！
就在这时，指挥部里那台老旧的摇把子电话机，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马三和王德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期待。
林无悔嘴角微微上扬，不急不缓地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