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冰冷的质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斑度少佐的脸上。
斑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指挥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当然明白！
高桥这个混蛋，分明是故意在外围磨蹭，等他用人命把城里最硬的骨头啃下来，把那些该死的地道口一个个找出来，才带着部队“轻松”地打进来！
现在，他倒成了摘桃子的人，还反过来质问自己指挥不力？
“高桥中佐！”斑度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的部队从正面强攻，面对的是八路最顽固的抵抗！你们从侧翼进来，遇到的抵抗自然要小得多！”
“哦？”高桥眉毛一挑，嘴角挂着一丝讥讽，“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谢你，为我的部队扫清了障碍？”
“你！”斑度猛地向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
“两位太君，两位太君息怒！”一个穿着长衫，点头哈腰的中年男人连忙从旁边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这人是泉河县的汉奸头子孙德旺，负责给日军带路和维持“治安”。
“眼下最要紧的，是消灭这些躲起来的八路，为秋叶雄真大佐报仇啊！”孙德旺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只要拿下了泉河县，两位都是大功一件，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呢？”
高桥冷哼一声，没再继续刺激斑度。
他转向一名参谋：“报告伤亡数字。”
“嗨！”那名参谋打开记录本，声音有些干涩，“从战斗开始至今，秋叶大队和高桥大队……阵亡六百二十一人，重伤三百五十二人，总计减员……九百七十三人。”
“纳尼？！”
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高桥，听到这个数字时，瞳孔也猛地一缩。
近千人！
两个大队，还没彻底占领一座小县城，就快被打残了！
斑度的脸已经不是铁青，而是灰败。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洗刷的耻辱。
“八路的伤亡呢？”高桥追问，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心理平衡的数字。
参谋的头垂得更低了：“根据我们的观察……和俘虏的伪军供述……八路的伤亡，恐怕……恐怕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
一千换一百！
不，是连一百都不到！
“轰！”
斑度和高桥的脑子里同时炸响，一片空白。
小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日军军官都呆立当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屠杀！单方面的屠杀！
孙德旺看到气氛不对，眼珠子一转，赶紧又凑了上来，脸上那副讨好的笑容显得格外滑稽。
“太君，太君莫急啊！”
“这账不能这么算！”
他压低声音，一副出谋划策的样子：“现在八路主力全都被咱们逼进了地道里，跟缩头的乌龟一样！咱们的人已经把找到的地道口都用机枪堵死了，他们敢露头就是个死！”
“现在是瓮中捉鳖，稳得很呐！”
听到这话，斑度和高桥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没错，敌人虽然狡猾，但已经被压缩到了最后的空间。
只要能冲进地道，他们就无处可逃。
高桥看了一眼斑度，冷冷地开口：“斑度少佐，既然地道口是你的人找到的，进攻的事情，就由你来指挥吧。我的人负责封锁地面，不让一只老鼠跑出来。”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还是让斑度的部队去当炮灰。
斑度心中恨极，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选择。
他必须用一场胜利来洗刷耻辱。
“命令！第一、第二中队，组成突击队，立刻从已发现的地道口突入！不惜一切代价，肃清地道里的残敌！”
“嗨！”
命令下达，早已集结完毕的日军士兵，在军官的驱赶下，开始硬着头皮冲向那些黑洞洞的地道入口。
一队日军小心翼翼地顺着一个枯井的绳子滑下地道。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端着枪，猫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
脚下一空！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噗嗤！噗嗤！”
那是锋利的竹刺穿透身体的声音。
紧接着，下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陷阱！有陷阱！”后面的鬼子立刻停下脚步，惊恐地大叫。
两名士兵探头往下看，只见他们的同伴被七八根削尖的竹子刺穿了小腿和脚掌，鲜血淋漓，正抱着腿在坑底翻滚。
“快！快救他上来！”一名伍长大喊。
然而，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准备救人的时候。
地道前方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缠着布条的手。
手里握着一颗拉了弦的手榴弹。
“咻——”
手榴弹打着旋，精准地落在人群中间。
“手榴弹！”
“快卧倒！”
轰！
狭窄的地道里，爆炸的威力被放大了数倍。
气浪夹杂着钢珠和碎石，瞬间将这几名日军士兵吞没。
血肉横飞。
惨叫声戛然而止。
同样的一幕，在十五个地道入口处不断上演。
竹刺陷阱、绊索手雷、简易的翻板……八路军战士们将智慧发挥到了极致，用最简单的材料，制造了最致命的杀局。
不断有鬼子冲进去，又不断有人被抬出来，或者说，只剩下一些残肢断臂。
但日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
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终究还是有部分日军士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填平了陷阱，成功突入了地道网络深处。
消息很快传回指挥部。
“哟西！”斑度和高桥听到终于有部队成功突入，精神同时一振。
虽然伤亡数字依旧触目惊心，但总算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命令部队，加大进攻力度！”斑度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吼道，“告诉他们，用尸体去填！也要把地道给我填平！”
“必须全歼这支八路！占领泉河县！”高桥也下了决心，这场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
与此同时，地道深处一个相对宽敞的指挥所内。
李桂英已经带着指挥部的成员全部转移到了这里。
一名满身尘土的侦察兵猫着腰跑了进来，声音急促。
“政委！鬼子攻进来了！”
“外面好几个口的兄弟都快顶不住了！”
李桂英神色凝重：“伤亡怎么样？”
侦察兵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愤：“鬼子疯了！他们根本不管伤亡，就是拿人命往前堆！我们设置的陷阱……好多……好多都被他们的尸体给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