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穆广季仍心有余悸,并没有让殷歌过来,只叮嘱了他两句自己好好练习。殷歌可乐得要死,彻底和许安生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练木雕是真,但腻腻歪歪才是最终目的。前一秒二人还戴着手套开着电动机,下一秒殷歌还在捣鼓,许安生直接一个泼猴上身,死攥不放,就差当场锁喉。
许安生也很是干脆,在他这只有自己直观的意愿,没有询问这一说法,殷歌的看法和练习后面的答案一样——仅供参考。
在那日征得“自我的同意”后,许安生搬入了殷歌家里,誓要和殷歌一起同吃同睡。有的时候,许安生要去参加厨艺班就会借幌子,拿穆广季开涮,溜之大吉。若是刚巧碰到殷歌也要去上班,要么比他走得早要么垫后,总之完美的避开。
许安生搂住殷歌,贴住他的脖子,反复摩擦。
殷歌还在以亲身体验去操作打磨机,包括每个不同的钻头。他突然想到了适合雕刻的木头,询问后面的人:“你觉得风化木怎么样?”
许安生一顿,从他脖间抬起:“什么?”
殷歌:“风化木……唔……我之前上网查过,说风化木在木雕中很适合,而且。”
“便宜。”
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
许安生手指触碰他的面颊,这点他和殷歌想到一块了,都是因为风化木便宜且适合木雕。不同的是,许安生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而殷歌是为了练习木雕。
他站起身,戴上手套,回到雕刻中,命令:“钻头装好。”
殷歌将一个小型的钻头功力不是很强的装在打磨机接口处,许安生将还有倒刺不算平整的木块放在打磨机上从上到下划过打磨机,随着机器发出的电流声,先前还是不太完整的木头很快变得光滑,拥有漂亮的弧度。
殷歌:“穆广季说你最擅长抛光。”
许安生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木头上,只瞥了他一眼:“亏你有眼。”
殷歌:“……”他这话是在求取夸奖吗?
殷歌关掉打磨机,许安生在用刀刻出喙,神色平稳,不像他一碰刀手就抖的厉害,这是他难以到达的高度。
许安生全神贯注在木头上,是难得见到的认真,不再是往常的胡闹,还真一时让人不适应。没一会,鸽子的嘴已全然出现在了木头上,活灵活现。
他把木雕递给殷歌,殷歌接过细细打量。
“和我来?”
殷歌没有看向许安生,手指轻轻真就像摸着活物一般对这个“小生命”格外珍重。
“抛光。”
抛光?就是穆广季说过的那个?
殷歌当下竖起耳朵,有了神气,跟着许安生去了他家。抛光步骤繁琐,把机器从这再搬过去过于麻烦,不利于操控。
打磨机有很多种,有大的长的像抢,下面安装的是一只百叶轮,圆盘形状,双手操作在平面上打磨。还有一种则是现下许安生拿在手中的,和螺丝刀无异 只是那个钢针尖头是可以随着电动的。许安生一手托着木雕,一手操作用来抛光。
没抛光的作品是黯淡无光,周围凹凸不平,没有生气。而抛过光的则更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鸽子,木头的光泽在光源投射时,折射出另一面的光。
这才是一件完美的作品。
如果说一开始殷歌是对他的技艺表示叹为观止,那么现在更多的是佩服,向往。死气沉沉的木头经由艺术家的手指和精湛的技术下,起死回生散发生机。生命的缔造在于怜惜生命的同时对每一个灵魂具有高度的审判。
鸽子在他的手中,殷歌当真感到了其中隐藏的庞大,从这一刻他明白了木雕的真谛,他是创造者,是个该用一生去诠释的职业。
许安生拿手在殷歌面前晃晃:“怎么了?”
殷歌回过神:“没事。”说着把许安生头上沾上的木屑摘掉,“晚上吃什么?”
许安生想了想,倏然想到了厨艺班教练说过的那家餐馆,有点想尝试:“出去吃吧,我知道家店,别人推荐的,要不去尝尝?”
“好。”
二人驱车跟着导航很快就摸索到教练工作的地方,停车时许安生让殷歌先进去,自己去停车场。殷歌有点疑问,不过还是照做了。
许安生对着收费处的大爷探出脑袋:“多少钱?”
“50。”一口价。
“能少点吗?”他想了下给了这么个答案。
大爷也伸出窗,他干收费这么多年,停车场向来这价,还是第一次见人有来砍价的?!
莫非是个刺头?
大爷张望了许安生几眼,看着倒也不像是没钱的,耐着性子:“小伙子,怕是开玩笑吧,这车位哪有砍价的。”
“真这么想砍,去商场啊别占着公家的地儿。”
大爷说话有理又没理。
许安生不想在耽误时间,殷歌还在等他,扫码给了钱,踩油门去了自己的停车位。
刚说别花钱少开车这又是比开销,“啧”许安生懊悔,可还能怎么办,到对象来难不成小情侣坐地铁?
要是原本没车做就做了,可关键他有车。
许安生大力甩上车门往餐厅去,别人能做的事他做不到,哪怕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能承认自己没钱。
殷歌早在里面恭候多时,一见到他便向他招手。
餐厅的环境不错,整体是暗色调,静谧的氛围下伴随着食客用餐的是不间断的钢琴弹奏声,婉转悠长。
顶上的吊灯透出不刺眼的鹅黄灯光,刚好能够照亮正对着的每一桌,氛围感十足。
殷歌和许安生接过服务员的菜单,“这家餐厅听说有道菜不错,我想尝尝。”他手指往那道菜上一指,看向殷歌,“你觉得呢?”
殷歌:“都可以。”
许安生点了份牛肉塔可,殷歌则是点了红酒牛肉,图个新鲜。两杯奶昔,最后以一道甜品做收尾,最后指名点教练的新菜,试试味道。
菜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包括那个新品,其他的没什么好说,和正常西餐厅一样的菜品。新品一上桌就吸引了二人的视线,脆皮卷猪五花肉。
外面的脆皮显然是通过烤箱烘烤,而里面则是如面包干和肉馅混合香料包在其中,肉香夹杂迷迭香,甚是好闻,勾人食欲。
可谓是褐红色的外焦里嫩,一边的服务人员在向顾客介绍完这道菜,紧接着剪掉绑住卷皮外的细绳,当着他俩的面一刀刀割开,脆皮在刀的摩擦下发出“嗞啦嗞啦”的声音,冒着丝丝油珠。
待一切准备工作的就绪后,服务员离开,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用餐环境。殷歌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品,问:“你从哪找到的,好像你很熟啊。”
许安生支吾:“别人送的券,免费的,说这道菜好吃,特意让我前来品尝。”
原来如此。
本着不吃是王八,反正不花自己的钱,殷歌不仅劝许安生多吃,自己也不甘示弱。
许安生:“……”
后厨的教练戴着偌大的白色高帽,等着顾客的反馈,服务员将餐盘放到一定收纳处,接上主厨殷切的目光,给了个想要的答案:“客人好像还是很满意。”
因为这是个新菜,很多人怕踩雷点的人不是很多,若不是服务员的介绍或者经人介绍外,真正想要猎奇的人基本为0。
因此好不容易来了人专门点了这菜,让身兼主厨的教练两眼放光,来了兴致。
他决定亲自出去见见这人。
他的专属粉丝。
教练解下围裙,拂拂稍有褶子的厨师服,身穿代表整个餐厅荣誉的衣服前去大堂。他离许安生那桌距离稍远,只能看个背影,不过教练还是觉得身影有点眼熟。
他走近,清清嗓子:“你好,请问这道菜还满意吗?”
许安生撇过脸,教练这才响起,这是他的学员。
班级里拢共就那些人,再怎么都能混个脸熟,更何况美好的事物总会在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包括许安生。
他一吃惊,手指不自觉指向他,舌头打结,“你你你。”
同时也吸引了殷歌的注意。
殷歌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下厨师又看了眼被指着的许安生。
许安生会心一笑,没有在意,很平淡:“菜很好吃,谢谢了。”
许安生这话没什么歧义,在教练看来甚至和其他顾客对于菜的评价没什么不同,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波澜,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自己认错了人。
教练在和他对视下,缩回了手,动动脖子,点了下头,抛下一句“用餐愉快”算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临走时还不忘在看两眼许安生的背影。
他不太能搞得懂,摇摇头,回了后厨。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许安生突然起身:“我去趟厕所。”他绕过厕所,而是直接去了后厨。
他在后厨门口,碍于顾客身份不能进入,左右张望,谨慎盯着殷歌的动静,向里喊了句:“教练。”
教练伺机而动,耳朵比眼还尖,出现在他面前,一掌抡到他肩上:“就知道是你!整个班,也就只有你真的来尝试了。”
许安生:“只有我一个吗?”
“哦!还有周斯年。”
许安生忽的一闪,周斯年?
不过,这会他没时间去想关于周斯年什么事,他想借用厨房。
他张望教练身后的天地,极度渴望,迫切极了,“我能用用吗?”
“什么?”
许安生二话没说,问:“围裙在哪?”
教练任由他指挥,从一边橱柜里拿了件围裙递给他。
速度的穿上,绕过教练在一个炉灶前左看看又看看,递了个眼神给傻站着的教练:“怎么用?”
“你想干什么?我的学生。”
“我想做个饭。”
“你自己吗?给谁?”
“外面和我一起来的人。”
教练这才有点顿悟许安生的意思,不过问题又来了,他想做什么菜?
许安生扶住下巴,认真思索,厨艺班除了教授理论就是甜品,中餐还没有开始。菜板上还有两颗鸡蛋,现在正值晚班轮流交替吃饭的时候,后厨很多不忙的已经开始换班一个接一个从吃饭,有些不习惯餐厅提供饭的人现在正拿出自己的饭盒慢慢享受。
许安生被饭盒里的米饭拉住了想法,大胆随心性而生——要不做个蛋炒饭?
他就是想让殷歌尝尝,从那次蛋汤之后殷歌再也没有吃过他做的东西了,说没有遗憾是假的,他想,很想让他的胃里装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仅外面的皮囊是他的,就连里面的内脏,也和他许安生有关。
许安生:“我要做炒饭,有饭吗?”
教练愈发看不穿他的下一步了,只能跟着他顺从他的意思,从下面的电饭煲内盛了两碗米饭给他,观看他接下来的动作。他点好火,全程让许安生自行操作。
许安生向锅里倒了几勺油,油热三分时,鸡蛋打散入锅,登时鸡蛋摊成一锅的灿黄的鸡蛋液,迅速升腾凝固,鼓足一个接一个的大泡。
教练不忍直视,一脸的不愿承认这是他教出的学生,许安生压根是连锅铲都不会用,不是左捣鼓就是右刮刮,本来滑嫩的鸡蛋被他弄的是面目全非,高温下只剩蛋皮。历史再次重演,碎了满锅。
许安生又顺利下了两锅炒饭,教练着实看不下去,提议是否要他帮忙,还被许安生一口回绝,他有决心这将成为整个城市最有名的一道料理。
再好的不粘锅也经不起他这样的折磨,别人的米饭是饭中夹蛋,色泽饱满,颗颗莹润。而他的炒饭干瘪,和已沦为炮灰的鸡蛋可怜的抱在一起,难兄难弟一样,没有面相。
路过的后厨打杂人员,都不免疑惑凑上来看个两眼,纷纷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
像吃了屎一样……
再怎么不会做饭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吧。
许安生没有在意,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个能装饰一下吗?”
身为主厨的教练现下只想极力的撇清和他的关系,向来人道一句“和此人不熟。”脸色僵硬,“你想怎么装饰?”
“比如看起来高档点的,就像脆皮五花肉卷一样。”
教练只觉苦笑不得,他做成这个样子再怎么装饰也只不过是牛粪插花,黔之驴,虚有其表罢了。锦衣华服是装饰才气,内里不行的再怎么用精致伪装也吃下的那一口也会败露啊。他拗不过许安生,只得答应这荒唐的请求。
许安生的炒饭里没蛋有饭,里面没蛋外面可以有蛋,又打了几个鸡蛋摊了几张极薄的蛋皮,像包饺子一样把米饭都包在蛋皮里,最后在用黑椒汁淋在几个“伪装者”上,外表看倒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看着许安生端着盘子离去的身影,教练不免为那位和他同行的伙伴担心,这是造了什么孽,倒了多大的霉啊。
有了这样的朋友。
殷歌瞧见许安生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正寻思着是不是要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找救护人员去下水道捞他,许安生拖着餐盘走来,摆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殷歌问。
许安生:“唔……刚才上厕所出来时刚好遇到了服务生,他说今日店里搞活动又恰好我们点了新菜,主厨高兴,这道算是请我们的。”殷歌脑中随着许安生的话顿时想到了主厨。
他没有怀疑,可能是许安生演的太逼真了吧,殷歌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快尝尝。”
殷歌用叉子叉住盘子内的一只蛋饺,切了两下方便塞入嘴中,他细细品味很难相信这是主厨会做出的东西,因为和之前他们点的菜味道,哪是有点不同?本质上是大相径庭,一天一地。
这是用脚也做不出来的吧,殷歌面色变化很快,若是在正常的太阳光下就能看出他的脸在发绿,逐渐走向不对。
他向下,明明盘子里看起来还挺正常啊,怎么吃起来竟这么难以下咽,简直就是对口腔的折磨。
殷歌艰难的吞下,对上许安生:“这真是主厨做的?”
许安生:“对啊,不然还能是我吗?”
殷歌挤出了个笑容,没有说话。
可能食材不新鲜了吧,可能不是主厨做的只是打了个幌子,毕竟餐厅不是扶贫,免费的还想怎么样,不赚钱吗?
许安生询问殷歌味道如何,这是他急切想知道的问题。
说来奇怪,外面是蛋,里面是饭,能把这两个东西弄得很难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是放了什么能产生这么奇怪的化学反应,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吃饱了不太再想吃了。”
许安生依旧紧追不放:“那味道呢?”
其他菜都很好,唯独这个实在难以恭维,不过人有错马有失蹄,他还是给了不吝啬的赞美:“很不错。”
殊不知,就因为这一句话给了许安生巨大的勇气,鼓舞了日后他下厨房的热情与斗志,他巴不得一天三顿全都包在他身上,喂养殷歌。他能想到,日后再不是殷歌做饭而是他许安生,执掌厨房,从那以后,他上厨艺班变得尤为认真,还不忘做笔记划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