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午下午四点将有大雨，希望大家做好防护准备”，气象台主持人一身职场西装，字正腔圆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
他们小区这一片住户经济能力都较好，所以房东租出的房子装修，家具一应俱全，而在父母回来，客厅的电视终于派上了用场。
随着温度变低，排骨汤表面飘满了满满一层的白色油脂，凝成了一滴滴凝珠。
天气预报员的声音仍在播报天气，而殷歌这恍若另一个世界。
殷歌平静道：“我会看着办的。”
好不容易从儿子这得到另一种回答，孙小萍紧张的情绪有了些缓和：“我就和你说过嘛，有些事你不能自己来，妈都是做过来的人，还能骗你吗？”
剩下的话，殷歌没有往心里去，既然母亲想要的就是他的一个保证，那自己给他就是了，至于真的未来，也是真的一片迷茫。
就像这排骨汤，下面的清澈没人看得见，反观油脂，厚厚一层，看的真切。
外面的天气的确不好，天气阴沉，压在过往路人身上，离他毕业已快四五个月过去了，南方比不得北方，早早换上棉袄，但上天时不时也会来一场应景的及时雨。
秋风萧瑟，吹向他的眉眼。
——
许安生一大早便去了木然，木然本身也没有什么好装修的，只是把陈年的水电线路更换，和安全设施的排查，再粉刷下墙面，没什么大事。
所以他今天来，只是特意去看看改善完成的模样。
等他到的时候，宋辉却早他一步。
商人就算再怎么不适应，表面功夫也会做得很足，许安生接过他递来的咖啡。
“怎么今天有空来？”这还是继回来后宋辉第一次来。
宋辉打趣：“不想我来？好歹我也是合伙人之一。”
许安生借自己的咖啡碰了碰宋辉那杯，意味深长：“生意上的事我还要和宋总多多学习啊。”
宋辉没有理睬，而是在一边等待许安生和工人交接。
一切都完成后，才走近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茶几上摆放许安生和他母亲的相框。
“不用去老爷子那吗？”
“我是他妹夫，什么时候辈分篡了位？”
“哦，我看他挺像的。”许安生将购置来的模具摆放整齐。
这几日说不累那是假的，劳累之余还要分出神料理许安生这边，着实要吸干他最后一点精气了，他脱下西装外套，一身疲惫，放松的躺在沙发上，眼睛跟着许安生。
“要我说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安生端详他从国外购置的美工刀，未开封的刀尖折射出刺眼的光泽，他细细的蹭过：“你找过殷歌了？”
宋辉愣神，显然没料想他能猜出，伸了伸脖子，胸有成竹：“嗯，说了两句，你怎么知道的？”
许安生放下手中的活，解答他的猜疑：“我这里行不通，你自然会去寻找别的方法。”
说来也是，还挺有理有据的。
天色愈发暗沉，乌云密布，街道处不乏开始挂起了大风。
房子内温暖如平常，“放心，我没和他说什么，真的！”他双手枕在脑后，很惬意。
思绪放空，他不知道殷歌究竟会不会留有心结，难怪昨晚莫名其妙的短信，和毫无征兆的消失，现在看来，所有的又都说得通，心里悬挂的大石才算落下。
不管好坏，至少我能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他掏出手机，给殷歌发了条信息，问他能否到木然一趟。
如果他说木然今天装修完毕，殷歌一定回来，但是他没有，他就这么干脆，来不来是他人的选择。
宋辉瞥见不知声的侄子，说：“怎么了，不至于告状吧，我又没怎么他。”
“我知道。”他收回手机，两个人的感情，只有他们二人明白。
他相信殷歌，正如他坚信殷歌也会相信他一样。
“告诉他了，宋辉在我这，今晚是生吞还是活剥。”
“嘶！口味这么重？”
许安生忙完，坐在他对面，正对着相框，咖啡早就冷透，他还是端起喝了一口，荡漾在心头的苦涩愈散愈开。
宋辉觉得，无论什么事，许安生都是那样，你说你要是了解他，又好像从来没有触碰得到，要说不了解，他就一个人，坐在你旁边。
总而言之，他的侄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傻逼。
被人骂的傻逼冷冷的回眸：“看够了吗？”
宋辉：“……”
无论男女，能被他喜欢的就不简单。
“说吧，今日来究竟干嘛？”
“我真是来帮你的，顺便补个觉。”宋辉打了个哈欠，不像是装的。
“你可不知道，那医院，公司，家里，我这三头跑可是累死了，不是在这，就是在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许安生没说话，等待宋辉抱怨完。
宋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说：“你可是不知道，秦萧雅带了一大帮股东也好，他们家的也好，生怕你把一口气没上来，他们一个字捞不到，每天过来请安一样的问一遍，遗嘱写没写。”
“想要钱这三个字都要直接从嘴里吐出了。”宋辉凑近了点：“不过你放心，不出意外，都是你的。”
意想不到的是出奇的平淡，一点惊诧都没有，许安生用平静，如往常的声音道：“是吗？我可是要谢谢你了。”
等到宋辉牢骚发完，他才算送走了这尊大佛，毕竟，他还要继续往家里赶，去伺候家里那尊大佛。
许安生没有离开，就坐在这等待殷歌。
殷歌没有给他回消息，他不知道他是没看到还是选择了忽视，又或者正在来的路上。木然地理位置较偏，到了下午再晚点基本上外面没什么人，很冷清。
秋风不经意经过木然，吹向下一个地方。
握着手机的手快要脱力，房门有了动静。
大门处，殷歌举着把湿漉漉仍往下滴水的雨伞走近，笑笑：“不好意思，外面雨有点大，来晚了。”
室内隔音效果太好，直到现在房门被拉开，外面磅礴的大雨才清晰可闻，哗啦啦浇在每一处光秃秃的地方。殷歌冒着大雨，左半边身子即便是有雨伞，也湿了头顶。
前额的头发搭在脑门上，和他对视。
许安生几度哽咽。他错了，他不该在一开始不给他足够的信心，在这里怀疑自己，原本该有的对感情的信任，被他戳破，千疮百孔。
他走近，脱下殷歌打湿的衣服，平摊在他的工作桌上。
工作室什么都没有，简单的毛巾更不可能有，许安生接过雨伞跑进大雨中，在车子后座处拿了件外套给殷歌换上。
偌大的雨水倒在雨伞上，艰难的托举住所有的困难，向他飞奔。
殷歌不好意思道：“我来晚了，都错过了。”
许安生摇头：“没有。”
是他错了，他差点错过。
他在心底暗暗道。
许安生：“他们呢？还好吗？”
殷歌知道他指的是父母，点点头。
“宋辉来找你了。”
殷歌点头。
“他刚才来过了。”
“嗯。”
“他和我抱怨了很多。”
许安生开始没话找话。
又是一段安静期。
殷歌打破这次：“你爸爸还好吗？身体？”
他很多次都想去安慰许安生，把他拉过来按在肩头，好好安慰，可每一次，都反过来变成许安生在对他如何。
这次，他想给他拥抱。
许安生：“没有生命危险了。”
殷歌深吸一口气，拥住了他，没什么是情侣间的拥抱解决不了的。
虽然衣服是自己的，但身上自己特有的味道加上殷歌，不一样的感觉冲进味蕾，许安生也回抱住了他。
殷歌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千转万回，他只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说：“我想你了。”
许安生没说话，只是在给他最基本的回应。
他们有彼此，有阻隔，有艰难。
在这一刻，都随着一场大雨打散。
——
殷歌为他讲述自己刚上大学时的中二期，讲到了对未来的期许，自己的职业规划，还有对许安生的羡慕。
他拢着许安生的手心，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我很想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开个私人工作室。”
许安生：“那就开啊。”
“可惜我没钱，也拿不出钱。”
许安生认真思考：“正好你爸妈也在，要不我去求亲吧，为夫的钱尽数给你。”他贴着殷歌的耳朵，“放心，我有。”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
殷歌也给出非常标准的回答：“这样的话，我想他们会直接把我们拉到戒同所，大喊我们有病。”
“操！”
很好，这很许安生。
“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适合学这个，钻研艺术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不过后面长大，才知道，原来赚钱养家才是真的。”
殷歌说的那些，是许安生永远体会不到的东西，他很平常，发生的概率很大，却好巧不巧砸在一般家庭上，而面对像他这样的中产阶级，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的胁迫。
所有的事物，只有想做和不想做，这是骨子里就生出的不同。
许安生紧扣殷歌的手，给他希冀，让他能够依赖他。
由秋入冬，一场雨就够了，最后的秋雨下过，凛冬不日就到。
外面的雨渐渐转为毛毛雨，他们仍在相偎，而新的客人悄然来到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