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对床上虚弱的人体贴的说了几句话,嘱托了一番后带着殷歌离开了这,患有尘肺病的人对一丝外界的灰尘都显得过于害怕,他们还是少在这为妙。
退出房间,没了顾虑,殷歌说:“这是怎么回事。”
从未有过神态变化的周斯年也略微动容,叹了口气:“他是王连的弟弟,王会。”
他的弟弟?
“王会原本也是做家具的,但当时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情逸致搞装修?也就只有城里人会这么做了,在农村根本就是亏本买卖。王连王会从小孤苦无依全靠哥哥拉扯长大,王会自然是看不惯哥哥王连每日操劳,瞒着哥哥去了外地的矿山,做着碾磨石英的活。”
“就是手机屏幕的来源。”
殷歌多多少少理清了大致,过多的粉尘又在不加防护的状态下受到感染伤到肺部再正常不过了。只是一旦染上尘肺病,就像是一脚踏入阎王地,不好医治。
可是现在的保障和保险那么多有效途径维护工人的权益,王会怎么在家?
殷歌刚想问出口周斯年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没用的,那本就是个黑心厂,靠的就是蒙骗他们这种急需用钱的年轻小伙,哪顾得上给他们什么权益?等工期一结,卷钱走人。除了按时给他们工人发工资还能有什么。”
他说完这些话又像是想到什么,语气中是和他气质不符合的愤恨:“王会拿回来的那点工资能够什么?什么都不够刨去日常开销生病住院的钱全是哥哥靠做家具赚钱给他治病。”
“他为什么,他为什么!他凭什么觉得别人就要一昧的对他好,原谅他所有的错?要不是他,王连的眼睛明明……”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忙停了下来平复自己刚才的暴躁,隐忍住所有的不满压抑住,握紧了拳头。
不仅殷歌,还有穆广季,都被他震慑住,一时安静的什么话没有。殷歌很快调整,试着开口,从昨天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周斯年表现出和之前反差的一面。
“还好吗?”
周斯年的嘴角动了动,随即松开紧握住的拳头,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对上殷歌:“没事。”
而那被他攥住的手心上只剩一道猩红的勒痕。
里面的气氛实在不能待人,即便是有观赏价值的木沙发也让人很难提的上兴趣,布在上面的一层空气都是罪恶。
周斯年端了三个板凳到外面,相继无言了半晌,才有人说话:“所以来王连家到底是要?”
穆广季憋不住了,俩孩子都拉不下来脸说不上话,那这罪人就由他来当吧,早问晚问都要问啊。
此情此景,被封印在凳子上的殷歌就差泪流满面,只想高唱一曲赞美他的功德。
周斯年将将缓过神来想起正事,恢复了他的儒雅:“下面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猜测,如果能让王连放心信任你们的话拿到木头的代理基本没什么问题。”
殷歌表示他洗耳恭听。
“王连最是重情重义,特别是关乎他的弟弟,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能够帮他弟弟要到工伤索赔,尘肺病做一次手术价格不菲,这是个无底洞,花钱吊命,要是每一次都让家属掏钱金山银山也有亏空的一天。”
殷歌:“所以说?”
周斯年:“如果你们能帮王会拿到工伤赔款,还有安顿好他要到低保,王连对你们的信任一定会有所改观,王会是他这辈子唯一也是最放不下的亲人了。”
穆广季垂下头,手掌拍在膝盖上想着周斯年的话,说得轻巧可是做起来有谁能保障一定能成呢?保障保障,要是保障这么好拿到何至于王虎在家躺到现在?又何至于让他俩去为此来回奔波为一件渺茫摸不着的事?
怕就是个圈套,专门戏耍人玩的,自己都摆不定的事找外人?到底是谁亲弟?
他还在心里腹诽,殷歌“蹭”地窜起,眼不红心不跳的答应了周斯年。
同时惊呆的还有周斯年,再怎么说也还是要想个一二吧,可没想到就这么……答应他了。
穆广季见形势不对,连忙站起身拉住殷歌:“再想想吧,王连他就一个人我们三个人呢,别那么冲动啊,我知道你想学木雕可是事情不是没有回转的,木头的事我们再想哈。”
殷歌表现的很刚毅:“我们找不到了,不光我还有许安生,去了王连那块两次,都是无一而终,马上许安生回来你去问问他王连有对他改观吗?”
从他嘴里吐出的“许安生”,特别的轻巧,周斯年眼神忽闪,自己好像从来还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如果他去说这三个字,会是什么语调,会温柔吗?对方的反应是和自己期待的一样吗?
穆广季一听他把许安生搬出来就头大,恨不得当场自尽,他猛地一拍脑门,俩小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一个比一个能作妖。
看来有必要回去后去哪个比较灵的寺庙拜拜了,去去一身的晦气。
穆广季耐着性子按住铁了心的殷歌:“办法那么多怎么就走了个极端呢?别想的太多啊,再不济再不济我来想办法。”
许安生的木头是靠他,每一次的雕刻不都是他来去拉木头?要什么有什么,黄杨木,花梨木,紫檀木的,哪个不是他花钱?
大不了死撑住,抠抠牙拿出一部分的养老金,养他个殷歌不算什么难事,而且不是还有许振华,死乞白赖的去找他,还能赶他糟老头子走不成吗?
殷歌一脸的从未有过的镇定:“我不仅仅是在想着许安生,还有我自己,我想……我想为我自己再做点事,靠我自己。”
他没等穆广季回答,坚定的对上周斯年:“我去做。”
——
许安生没什么耐心,王连犯浑,他能比王连更犯浑,谁谁谁欠他几百万一样的,他刚一只脚踏进,王连瞬间冷哼一声,视他为空气。
他可没有殷歌的好脾气,能给他什么好脸色,敌不把他当人他也不把对方当做人,一进来见依旧是没人理睬,不免心生不满,径直自己找到空位坐下。
王连和他的派别不同,他是追求极致美观,雕刻生命一样,而王连对木头的作风更像是任由它随意增长,胡乱肆意,简简单单把木头连接处粘合确保牢固,很快又去生产下一批。
但要是说他是流水线过程又不是很贴切,他有自己一套处理木头的办法,不在细节处磨人而是在整体上给人以很好的观感,这是许安生在穆广季那学不到的技能。
许安生不由被勾起了欲望,直勾勾的盯着王连手上的活,虽说家具不像雕刻作品,面面俱到,但也不代表王连没有用心。每一块木头的大小角度都是切割的刚刚好,甚至在边边角角没有一点毛刺,有的时候一些商家为了资源最大化不放弃每一寸的资源,都会在联合处将两块木头接在一起或是选择像边角料这样的木块。
但若是细细观察则会发现王连没有这么做,他的每一块木头选用的的的都是上等的木材,在选材上就是下了很大功夫。
许安生心下不免想道:看来周斯年说得没错,木头他选定了。
王连不给他就抢。
许安生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他随手抓过木板上多余的材料握在手中,既然王连视他为空气他也没必要顾忌什么,大家都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许安生游刃有余的穿梭在门面房里,带过王连的木刀包括平口刀圆弧刀类似基本所需,安安静静待在一边玩木头。
他灵机一动干脆以王连为模板雕个他,死气沉沉的样子作为整个木材店的吉祥物,许安生一想到这忍不住笑了声,可真是个好点子呢。
他没有电磨机,一刀一刀划掉外面的树皮,房子内机器的摩擦声下衬托他的木头声微不足道,王连蓦地一怔,感知到许安生这的不对。
许安生闭起一只眼将手中的刀竖在王连的位置处,比划他的动作还有大小,随后确定了基本模型在木头上作画。木雕对于许安生来说就是老本行,没什么难度,不过这次是他第一次雕人,是个很好的纪念。
省去了大模油泥,许安生三下五除二雕出了大型,一地的木屑碎片,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创造中忽略了周围的动静,就在他要换一只更小的刀开始处理时,王连站在他旁边给他递了个防护罩。
“戴上防尘。”
许安生只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是看不见的状态,面上是一股子的冷漠,好像刚才的声音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接过面罩戴在脸上心想:这人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许安生有的时候会注意,想到的时候戴上防护工具,想不到的时候任他去,没那么多顾忌。这次他选择了乖乖听话。
王连继续回去做自己的活,再没和他讲过话。许安生继续他的“小王连”制作。
阳光明媚到日归西山,家具厂内很多店面都已要关门只有王连的家具店,王连没有表却能知晓现在的时刻,一到点就拉起了灯泡的开关,即便人已稀稀落落他这依旧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