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段时日,终于许安生的木雕差不多完成,没有抛光没有模型,只是单单的用手头的工具雕刻,可依旧能见创作人的手艺不凡,许安生完成了一切的连连松了好几口气,活动一下因长时间而僵硬的脖子,一瞬间和王连来了个交接。
王连明明看不见他,可许安生还是能察觉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让他不由的站起身。王连摘下手套还有防护面罩等一系列用品,向他的方位来,伸伸手,示意手里的木头。
许安生乖乖的交到他手上。
木屑还有机油的手指触碰到了木头,在凹凸处划过,又继续重复上一遍的动作,王连大概心中有数露出了微笑,是和他一进来的轻哼不同。
“你小子,不错啊。”这是许安生第一次听到王连对他的评价,学艺术的有谁会不想听到比自己高一级的评判?
特别是对自己的作品。
还是这位眼长在天上的人。
许安生在一边静静看着他对自己的作品爱不释手,左手感知完再换右手,就差把两只手上的机油污渍通通擦到木头上。
王连:“说吧,在哪学的。”
许安生:“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你小子什么没有,油嘴滑舌倒是很有一套。”
他挠了挠突兀的头皮和本就没多长的寸头,吐出一口气,眼珠在被捆住的眼眶中打转,没有目的,难得的一次王连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如此长的时间没有走,许安生开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常年做工导致王连的腰杆已经不是很直,微微佝偻起的身子下承担的是整个木材厂,其实王连的年纪和许振华差不多大,但二人的状态却是相差甚大,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关系。、
许安生说:“怎么,我不厉害吗?”
天色渐晚,家具厂不断传来其他店家的呼喊声,渐渐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王连这一块地方,换做平常,他早就赶在第一批离开,而今天,他却迟迟不愿走,甚至是忘了这回事。
他不断摸着手中的木头,凹凸的印迹下是他曾流下的汗水,王连想到了过去学习木雕的日子,叹了口气,将木头递还给许安生。
“挺有才的。”
许安生:“嗯?什么?”
“臭小子,花不说二遍,说你有才华还装作听不见是吗?”
许安生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正常交流,怎么有的人偏偏是这么冲?
要离开之际,王连还在收拾木板冲许安生喊了一嗓子:“有没有兴趣明天一起来,切磋切磋。”
许安生对着那双闭起的眼眶,似是四目相对:“好。”
两拨人像是前后脚,殷歌回来没多久许安生便回来了,本欲伸出的魔爪在看到穆广季的瞬间不情愿的缩了回去,不太情愿。
殷歌没什么在意:“怎么样了?”
被问的那人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去了水池搓了几遍手:“很快我就能换师傅了。”
穆广季蹭的察觉到什么,耳朵比兔子还灵敏的凑过来,凶戾的眼神里貌似有火。
殷歌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这回算是翻身把歌唱了,好不容易能骑在他老顽童般师父的头上,他自是不会放过:“王连让我明天和他去看看木头,我答应了。”
到这穆广季算是明白了,兔崽子是要随时准备撂挑子当甩手掌柜,顺便踹了他,颇有点背信弃义的味道,捏紧了拳头就差一拳把他捣死。
“混蛋玩意,说什么呢你?”
许安生不以为然:“哟,老穆生气了,毕竟像我这样的徒弟也是不多见哈。”他一脸的找抽样。
二人半大不小的就差你追我赶拿个鸡毛掸子满院子的撒蹄子,殷歌转着指节上的对戒满心的忧愁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和答应周斯年的事情。
关于王会……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早早的洗了澡准备通过睡眠麻痹自己,包括减少压力。
等到许安生把穆广季哄回屋,已经是2个小时后的事了,桌上的晚饭一动不动的摆在那,他看了一眼又瞥了下紧闭的房门,放缓脚步拉开了门。
殷歌背对着他,被子外只留了一头浓密的黑发,他睡得很熟。眼镜放在了床边,紧挨着枕头。
许安生轻手轻脚的走进,拿起他的眼镜放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透过镜片扫射床上的人,有点晕不过很清楚。他就着一旁的纸巾替殷歌擦干净了镜片,殷歌睡得像死人一样,明天还要如约去找王连,还是早点睡。
他把眼镜轻轻的搁回原处,向外走了几步蓦地想到什么,退回在殷歌露出的半张脸上亲了一下,很是满足的笑了笑,去洗澡了。
半夜时分,殷歌从梦中恢复了点知觉迷糊中看到了旁边的许安生,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被子往他那挪挪,然而不解风情的那人捉住他的手一下塞进了自己怀里,殷歌无法还好被子是够的,继续昏死过去。
一夜许安生睡得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在吃早饭时迎接殷歌的仍是憔悴的他。
这人不是睡得挺早吗?是去做贼了吗?
——
殷歌继续和穆广季去了王会那,周斯年在短信中禀告了今日局里有事,不会和他们一起,这还是他们二人还是第一次单独和王会接触。
为了这一次的接近,他们特意在进门之前换上了没有沾染灰尘的衣服,洗干净双手,里里外外检查完毕后才进了里屋。
男孩自己穿好了衣服看了眼昨日来过的人,低下头玩弄着魔方。最近的天气预报报告了整个一周的大气状况都是在良好的状态,所以这几日他的状态还算的上好。
制氧机的密封罐中的液体不间断的往外冒泡,速度极快像公园内的喷泉,只是这个是封闭的。王会半躺在床上有上气没有下气的吐气,速度很慢,慢慢汲取机子内传出的干净纯撤的氧气,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咳嗽。
他没什么力气的抬了抬眼皮,嘴唇微动,咬出几个字节:“你们好。”
殷歌和穆广季互相看了一眼,回答:“你好,我们昨日见过的。”
王会点点头,周斯年应该和他说过这事。
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低保和工伤的事,只有先了解情况找到破绽才能对症下药,而眼下的关键就是王会。
可还没问出口,王会率先问向他们:“我哥你们见过了吗?”
殷歌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见过了,他……木材很好。”不知道为何,说这话的时候他脑中回荡着的是王连看不见的脸和只靠双手去触摸的模样,语气中有了些许哽咽。
王会没那个力气去揣测内里,对于字面意思放心了,耷拉着的头消化着别人送给他的信息:“谢谢你们,还有我哥。”
有些时候很多话特别是过去的事,再去深究也没什么意义,站在回忆两端的受害人每一端都害怕牵扯的这根线断掉,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对方,只能咽下所有等到有朝一日天气大明一切浮出水面。
殷歌即使再怎么想要通过王会打听王连,也还是没有张嘴,王会指了指小男孩,男孩放下手中的魔方,心领神会的去了外面把抽屉里的一沓纸张车票交给殷歌。
王会尽力坐直身体,男孩跑到他那为他顺着背,捋平呼吸。
“这是这么些年我跑过的地方,往返的城市还有做过的检查。”
他翻阅着每张纸每张病历单,每一张病历都是出自三甲的医院,不乏业内做这一块的佼佼者,若是判误,一张断定即可,又何须这么多张。
“他们总是不承认,说我是骗钱,我只能一次次去做检查拿到确诊通知,可每一次都被驳回。”
穆广季跟着殷歌的目光视线从一张张上划过,还有卡片大小很多都已磨没了墨迹的车票上,换作是谁都能明白里面的猫腻。
什么误诊,什么错误,通通都是扯淡,都是为了逃脱罪责的谎言!
王会叹了口气,眼中充满了无奈和对前方的失望,患上他们这病就是在等死,多活一天是幸运也是折磨。
殷歌:“他们什么交待也没有吗?哪怕一次?”
王会摇摇头:“第一个人患病时老板还能来送点水果,声称和他没关系,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给了个空口诺言后人就走了,等到第二次,第三次,人越来越多,整个工地上的人都大大小小出了差池,他早就离开了这不知道去了哪。”
他歇了会,卖力的汲取制氧机内的生命,“后面大家闹事,到了警察局发现他连一开始注册的身份证都是假的,和我们交流的电话也是临时办的。”
听到这明白了,黑心厂家无疑。
尘肺病一般都是防护工作没做好而沾染的,只要申报得当一个工伤是妥妥的,日常开销还有子女的上学,可是王会……
殷歌一直忍者,没有说话待到后面出去时,他才大力的呼着流动的空气,拼了命般,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空气的珍贵,不被珍惜人人都有的物品有一天也会成了稀有,成了别人渴望的东西。
男孩抓了抓他的衣袖:“这个。”
他把所有的信息装在袋子中方便携带,殷歌摸了摸男孩的头,蹲下和他平视:“你叫什么?”
“晨晨。”
“里面的是你爸爸吗?”
男孩摇了摇头。
殷歌和穆广季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穆广季也蹲下身把自己钱包里所剩的所有现钱塞在晨晨的口袋里,又将钥匙扣上他自己雕刻的木头玩偶取下送给他。
晨晨手里莫名多了个玩偶,很是新奇瞬间被勾住了好奇,盯着这俩比他不知高了多少倍的陌生人:“谢谢,可是。”
他不舍的望了望磨损的衣服口袋里的现钱,明明是满脸的不舍但还是知道事情是不对的。
殷歌压抑住所有的情绪向他挤出了个最温暖的微笑,“这是爷爷给你的,你要对里面的叔叔好点哦。”
晨晨一听是为了照顾王会,当下知道了自己的重任,像个小男子汉的挺起胸膛向他们郑重道:“嗯!”
拜别了王会并且拿了简单的资料后,殷歌离开了王会这,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可一旦当他面对万般无奈的人,他的一鼓作气全部化为灰烬。
穆广季一直在殷歌身旁,他能有多少体会自己便能有多少,不由一只手搭在殷歌的肩上。
这些孩子,一个个逞强的要死,适当的示下弱不行吗,非要装得一把硬骨头,昨日回去一路上殷歌给他的状态和丢了魂一样,他真怕再有那么几次殷歌整个人都能彻底完蛋。
“别憋着,我们尽力就好了。”
话谁都明白,不在自己身上都会劝解别人,穆广季也会可他心里也是难受,殷歌示意他自己没事,在等公交的时候,扫了眼立着的站牌,说:“我们去给晨晨买几件衣服怎么样?”
穆广季愣了一下,随即捕捉到殷歌眼中的光,想都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