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个阳光明媚适合奋斗的好日子,前日晚上的操劳令许安生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没了骨头,瘫软在床上。殷歌把昨日脱下的衣服收拾好,揉了揉还有些酸的后腰,吃力的换好衣服去敲了穆广季的房门。
果不其然,还是被放了鸽子,呼噜声滔天。
殷歌无言,这一大一小都特别的让人不放心,他没办法只得写了张字条又去老板娘那端来了早饭,做好一切后独自出门再去寻找昨日的工人。
没了许安生,他活动起来就方便了很多,不过也不是选择走路这么极端的虐身办法,殷歌早早出门在老板娘给的“等车规律”下没过多久,便守株待兔等到了公交车。
殷歌再次没了障碍,一路穿前穿后继续来到了那家木材家具厂。
还是昨日的盲人师傅,不过他一人少了个强势的附庸品,他还是亲和力十足的。殷歌摆出谦卑的样子,十分温和的笑容即使师傅根本看不见,但他认为还是能够感受到他那份赤忱。
手上的活没有停歇,还在忙碌的师傅在殷歌一进门时就感受到了,只稍微一顿,继续投入自己的工作中没有理会来人。
殷歌没有像昨天的那般莽撞,很有眼力见的在工人师傅的旁边,没有挡他的路而是在他需要什么的时候能比他快一步明白他想的是什么,并第一时间递上。
直到手上的活忙完,师傅关掉还在运转的机器,不算大的房子倏地平静下来,降噪过后,外面熙熙攘攘的聒噪声才传入,包括二人的耳朵里。
师傅就着脖子间的毛巾擦了面上的两把汗,张嘴:“怎么又来了?”
语气中没什么不耐烦。
殷歌:“昨日没有好好拜访大师,是我的失误。”
师傅可能是感觉到今日的不对,比如少了什么威胁的存在,也和正常能看得见一般东张西望,确定了自己的猜疑:“昨天那小伙子呢?”
他指的是许安生。
殷歌说:“他怕师傅不喜欢他,今天就没有跟来,要是不习惯的话,明天我和他一起来。”
言外之意就是明天还来。
师傅没什么表情,紧闭的双眼转动了一下,看不出有何想法,只是搬过另一个凳子,示意殷歌坐下。
殷歌愈发觉得面前这位一定是什么“世外高人”,什么都看不见仅凭感觉就能雕出花样,做出家具来,相比之下,自己虽有两眼但……和没长好像没什么区别。
形同摆设。
他还没说话,就听师傅率先开口:“你是玩木头的?”
玩木头?
指的就是木雕吧。
殷歌木讷的点头。
师傅有了点感触,面上如常,叹了口气:“是个好苗子呢。”
殷歌心想:都看不到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什么样这么草率吗?还是见人就夸?
“我人看不见,可不代表我没有触觉,好好锻炼啊。”
他还想回答什么或者问问关于木材的事,谁知师傅站起身再次投身到做活当中。殷歌心下叹气,明白这是不想再做交流的意思。
正欲死缠烂打,已经空手而归一次,决不能再出现一次,刚从凳子上站起,门外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外面的男人和他一样,不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外套一件宽大但有型的湛蓝色毛衣, 正正经经的站在外面,此刻也好奇的打量里面的他。只不过和殷歌的好奇眼神不同,他的目光下移,好像是停在自己的戒指上。
殷歌有意识的将戴戒指的那只手别在了身后,外面的男人进来走到他跟前,笑了一声:“你好。”
伸出了一双和他这个人一样的手,白皙且修长。
殷歌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他什么,伸出他的手握向了从容。
“周斯年。”
“殷歌。”
殷歌不知道从哪有了种感觉,周斯年认识他。
而从周斯年的眼神中,他的确有那种感觉,殷歌一定是认识许安生的。
只是为什么不见许安生的身影,他自许安生说了他要来这,马不停蹄的快速结束手上的工作火急火燎往这赶,本以为能遇到良人,却没想到扑了空。
殷歌步明白师傅是靠嗅觉去辨别来人吗,怎么是谁谁他那么清楚?他来的时候一脸的嫌弃,在周斯年的突然拜访却摆出一副的热切,当即连机器都不顾了周边的障碍好似不存在,走到他跟前,满脸都是褶子的脸上看的很有突兀。
“周老师,你来了。”
周斯年微笑的回应。
可能是在培训班被喊“老师”喊多了,蓦然在不熟悉的地方听到他很熟悉的称呼,殷歌很敏感的抬起头,盯着从容答应和师傅攀谈的周斯年。
周斯年感受到他的目光,很有礼节的回了个笑容。
对于刚出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未来”二字说远不远,说近却还是不近,像是一只脚踏进了门内总以为被这个圈子所接纳,可只不过还是门外汉罢了。
他明白,短短的几眼,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可还是能领悟其中的不同,周斯年没有将他摆在一个水平面上看待。
或许,这就是稚嫩吧。
殷歌若有若无的立在一边看着他和师傅的交流,那副神情是他和师傅在一块没有过的,他想走的,双脚像是扎了根,一动也不动。
过了没几个钟头,师傅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周斯年抽出身到他面前,还是笑了声:“抱歉,耽误时间有点久了。”
他其实不用和自己说这么多的。
殷歌摇摇头:“看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周斯年:“之前我们的工地一直有研究调查过这边当地的民风,老师傅的木材家具是我们重点的观察对象。”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的措辞稍有不严谨,忙改了口:“研究对象,抱歉。”
殷歌表示没事,对周斯年的话有些不了解:“工地?是需要木材吗?”
“是城市公共艺术研究中心。我工作的地方。”
快到饭点了,本着人是铁饭是钢的宗旨,殷歌决定先去把肚子填饱再去想其他的事,向周斯年提出邀请,对方欣然接受。
家具厂附近都是务工,大多自己在家带饭,很少有外出买饭的,因此饭馆这一餐饮业并不吃香,他们找了很久才在开外几百米处找到了一家面馆。
小城不像城市讲究装修精致吸引顾客,顶多刷个大白墙换个看的像样点的门牌差不多开家店,很多的都是那种不光开店甚至主人都在里住,是个家居型饭馆。
殷歌和周斯年分别点了份面,大男人吃的多很正常,不过像周斯年这样只点个一两面的人很是不多见,他发觉殷歌的迟疑,笑着说话:“胃不好,容易积食。”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殷歌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牵引在他和周斯年之间,没那么有隔阂也可以接受在一块吃饭。
饭桌间,周斯年问殷歌:“是大学生吗?”
殷歌:“刚毕业,在找工作。”
正往面里倒醋的那只手显得格外刺眼,明晃晃的对戒刺在周斯年的眼里,如一把无形的刀割开隐晦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许是目光过于炽热,殷歌和他对视,周斯年顿时换了张神情看不出喜怒,冲他笑笑。
饭后,周斯年试着询问:“找王师傅是有什么事吗?”
原来他姓王。
殷歌:“我学习木雕可是木头没有来源,听说这里会有木头,我就来碰碰运气能不能谈场合作。”
能知道这地方有木头的除了他告诉许安生还能有谁?
周斯年继续:“救你一个人来吗?”
殷歌说:“不是,还有两个人,只是今天有事没有来。”
周斯年想起昨天给许安生发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应,心里突然有点酸涩。
“他叫王连,祖祖辈辈都是做这行的,只是会的都是家具,可能不好帮你什么,不过要是木头的话好好商量没准可以。这样吧,你留我个电话我和他还算比较熟,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殷歌不知道自己在这还能留多久,不敢怠慢:要多长时间?”
他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有点拿不定主意。索性周斯年没有在意,面子上还是那副看不出风轻云淡:“晚上?”
他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两人走在回家具厂的路上,殷歌一直听着周斯年对王师傅的介绍。
王师傅名叫王连,一辈子都在和木头打交道,碰过的木头数都数不尽,对于所有和木头有关的事情都很严谨,从周斯年的话里话外,殷歌明白王连是怕自己对木雕的热情只是一时兴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提不上多大的兴趣,怕到最后一事无成不说,还糟蹋了木头。
殷歌突然想到王连的眼睛,踌躇了好一会试探着问出口:“那他的眼睛是怎么了?”
周斯年路过一家亲手养殖的花店,顺手买了几束康乃馨,送给了殷歌:“没什么,工伤罢了,天天和各种机器打交道,刀剑无眼,总有个不留神有了闪失。”
手中的康乃馨开得正艳,嫩黄的花瓣伴着奶白的花束,露水打在花苞间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周斯年什么话没有只送给他,他也不好意思推搡,安心的收下。
临到告别,周斯年只是说了短信交流后便回到了王连那,没在看向殷歌。
他看了眼手中的花,又看了眼忙碌的王连,心想:算了,也不是白忙活,至少还得到了什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