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生随宋辉到了后院,直截了当:“有什么事?”
宋辉自知说了太多可能会惹他烦,没什么拖泥带水的废话,话在嘴边辗转反侧:“你爸爸,他,他很想……”
他被许安生瞪了直发怵,哽咽了一下,瞧着他的脸色把话说完:“他很想见你。”
许安生对此只有冷嘲热讽,现在想要他了以前在哪在干嘛?26岁人生之前,他对许振华的认知只停留在给了他一半基因户口本上的“父亲”,仅此而已。
除去生物理论上的父亲仅有的血缘关系外,许振华甚至没有小区保安和他关系来的亲。
对此,许安生冷冷的说了个字:“哦。”
宋辉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针对许安生的反应他也算是情理之中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舒了口气,语气婉转:“许总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你不如,不如。”
“不如暂时伪装一下别那么撕破脸皮,敬个孝道?”许安生将他想说未说出口的话替他说出。
白日里只觉得宋辉人模狗样的,他的头发不算长但也不是寸头,被他搭理的直往后靠,一丝不苟,耳鬓的碎发被搭理的十分利落,坚挺的西装上身,让人在不远处就能感受到他的肃穆。
许安生在心里想:是个正经的商人。
不过没了白日聚光灯下的闪烁,他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两鬓的短发已有了发白的趋势,昏暗下,更显的他佝偻。
宋辉被许安生打量的有些不明所以,站在长辈的角度想,他还是希望许安生能够回家去看看。
临走之际,他在许安生消瘦的肩胛上郑重的拍了拍,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我不姓许,你不必和我怄气。”
说完,如释重负的像完成任务一样草草离开了作战场地,只留下许安生一人。
他就着不太圆的月亮思考他实在糟糕的前半生,许是这里是森林度假村的缘故,没什么城市的喧嚣,月亮不圆但总体还算是明亮,足以让他借月思愁。
他不耐烦的砸了下嘴,想抽烟,摸了好久才想起烟盒在另一条裤子里,扶了下额揉了两下也跟着离开了后院。
许蕙一见到宋辉就赶忙上前,拉住他打探刚才的敌情:“怎么样,小生他怎么说?”
宋辉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盯着许蕙焦虑的脸,犹豫再三:“话我都说了,看他怎么想吧。”他看出许蕙想说些什么,哄了她一下:“他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还是懂得分寸的。”
他攥着许蕙颤抖不止的手回到饭席,要走时还向刚才的后院望了眼。
前台那有只蓝猫,一个多月大也不怕人,谁来都给摸两把,可谓是“来者不拒”,殷歌把许可星安顿好放在那和猫玩,紧跟着上前:“怎么样,许安生呢?”
宋辉耸了下肩,殷歌就明白了效果不咋地。他眼神对接了下许可星,就跑出了酒店打了个电话给许安生。
“喂,你在哪呢?”
许安生那听着像是有水声,听不太清:“游泳池这。”说完还附送了张自己全裸浸满水珠半身照,殷歌下意识反过手机张望了四周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细细打量起,看样子状态还不错,至少是没有受宋辉的影响。
殷歌动了心思,问宋辉:“游泳池怎么走?”
宋辉先是一愣,很快从善如流的回答:“就在酒店不远处。”然后,指了个大概的方位给他。
殷歌谢过便火急火燎的向许安生的方向赶,游泳池靠近酒店,拐个弯再往前走两个路灯的距离就看到了。这个点游客大多要么去温泉处,要么点两份外卖乖乖回酒店了,出现在泳池的几乎没有,殷歌一下就看到了水里矫健的身姿。
他走上前,蹲下摆了摆水,接了一瓢淋在许安生的胸|肌上:“怎么在这?”
许安生注视着胸前的一滩水,说:“闲来无事,来这转转,消消晦气。”
殷歌挑了下眉,捉摸不透:“我是晦气吗?”
许安生:“你是我的运气。”
说完,二人都十分默契的屏住呼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方,恨不得把刚才肉麻的话就此揭过。
殷歌抱拳干咳一下:“水冷,你快上来吗?”见许安生还在盯着他,没有上岸的意思他俯下身:“怎么了,不舒服吗?”
只见许安生伸出手抓住了他垂下来毫无戒备的左手,哀求的口吻:“你和我一起吧。”
许安生白皙的皮肤在水面里,被洒下来的光反射在身,尤为珠光粼粼,可谓是秀色可餐。正巧殷歌在饭席间憋屈的看人脸色没怎么吃饱,眼下瞧着景色怡人还真有那么点秀色可餐的意思。
他不时哽咽,脱了衣服只着下身一条短裤跃入了水中,被许安生接住了腰身。
没了衣物的遮挡,心跳声鲜明可闻,正是催发情愫的好地方,殷歌喉结焦躁的上下乱动,正想凑上前被许安生拦住,他一脸的镇定:“你会游泳吗?”
殷歌还沉浸在蜜罐里,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没了理智:“没。”
许安生说:“怎么不学?”
他这么一大段,殷歌还真想了想,他是不怎么喜欢水的,要不是许安生让他下来他可能一直都没有下水的机会:“不喜欢在水下的感觉,有压迫感,怕死。”
许安生:“我教你。”他没顾殷歌应接不暇的反应,双手牵住他牵入了水底,脱离空气的最后一秒他快速的来了句:“不会游泳你少了好多乐趣啊。”然后,双双坠入,殷歌没想到他这一手,像只落水的鸭子往上扑腾,被他重重的拽下。
他两条腿占据殷歌的下半身,将自己的中心附在别人身上,于水下搂住殷歌的脖子,向他的嘴里渡气。
许安生迷迭的双眼半眯着盯住水下的殷歌,与岸上不同,殷歌整张脸涨满了氧气像只大青蛙。他戏耍般戳了戳鼓起的两个球,被殷歌无情的打掉手,直让许安生嗤笑。
“什么感觉,有没有喜欢上游泳?”
面前的人一副得逞的样子,殷歌擦拭掉脸上蒙的一层水雾:“你大爷的,捂死老子了,你这叫谋害。”
许安生实在忍不住了,只觉小腹一阵阵作痛,他吃痛的捂住不安的腹部:“你说,谋害什么?”
“谋杀亲夫。”
得到的是许大仙的恍然大悟,做了个噤状:“我觉得不够。”
殷歌:“……”看来遗嘱的准备有必要提上日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很想知道宋辉到底说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问:“宋辉,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许安生往泳池的另一边双臂展开游了过去,整个脸部浮在水面上,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面部:“没说什么,就说了我爸的情况。”
“什么情况?”殷歌问。
“他说他老了,想通了让我回去继承家产,日归西山才发现原来他还有个儿子还遗落在人间。”
原本很辛酸的一句话却轻而易举的从他的嘴里吐出,不知怎么的殷歌在另一种意思里听出了他的隐忍。
还有他第一次遇见许安生就感受到的孤独——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
为了照顾儿童,泳池的水不深,殷歌试了试发现足尖可以点地,更进一步是差不多水深在他胸膛的地方,滑稽的在池底走到许安生的位置,“那你呢,你怎么想?”
许安生没有说话,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戏水嬉戏,殷歌知道这样不行,他心里的结不打开所有的药无非都是饮鸩止渴,效果甚微。
殷歌问:“很多时候,逃避不是问题。”许安生看起来是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纠结过久,选择充耳不闻。
他继续:“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没准给你一沓票子,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暂时的点头哈腰为以后的幸福小康做准备,不好吗?”殷歌换了个迂回战术以望许安生能够把他的话听尽一二。
许安生用着他不太协调的面部语言极力书写着“我不”。
半晌,他对上殷歌:“要不你去?”
“我觉得你可以去找那老头,告诉他你现在正和他儿子在一起,是个gay。。他那个思想铁定容忍不了自家儿子是个弯的。”
他垂头很认真的思考片刻,正经极了:“没准能和众多电视剧一样,给你一沓你爱的票子,怒斥‘钱给你,快离开我儿子’这样。”
殷歌这一番好意被这货曲解成这样?亏他还为他殚精竭虑的规划,生怕祸害了那点脆弱的小心思,深吸了一口气就着水波叉住自己还停留在水下的腰身,“和你好好说话你不听,还得来硬的是吧?”
不等许安生回味,他化身恶龙扑上前一把抱起了许安生在水底从这个方向跨到了自己的怀中,水下阻力要比岸上大了很多,因此殷歌整个臂膀上肌肉的轮廓突起的明显,凑在耳边,“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有没有当儿子的样?”
许安生皱了下眉,手肘捣了紧他的胸膛,言语中充满了蔑视:“比你大了4岁,说话不注意点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开始反握主动权,反身像个螃蟹像个挂件吊在殷歌身上,打闹中池底滑,殷歌一个重心不稳二人跌坐在水中,同时呛了好几口水,难以睁眼。
殷歌咳了好几下鼻腔内才好受很多:“说真的,你还是看一下吧,至少给了你这个姓呢,也不能不管是吧,中华文化传统美德呢。”
许安生瞥了一眼:“你和我老子过算了。”
殷歌说:“嘶,你丫怎么说话呢。”
后来,他们穿好衣服整个一落汤鸡的形象再次出现在宋辉面前,差点把扮作慈父陪孩子撸猫的他吓了个半死,哑了半晌,才抓回灵魂十分不灵敏的让前台开了两间房供二人洗澡换衣。
殷歌换好衣服,拾起电视柜上摊成一团的湿衣,笑着摇摇头,心想明日穿什么。
还好宋辉够体贴,在第二日准时上门服务为他们两人送来了干净的换洗衣物,都是他自己的衣物。虽然是别人的衣服,但以他这种社会地位的人来说,衣橱里十有八九的衣服唯一的任务就是充橱柜,压根没怎么穿过,和新的无疑。殷歌反正是没认为有什么,反倒是许安生,满脸的嫌弃,唉声唉气里换了别人的衣服。
他们告别了度假区,回到了城市。
在殷歌的好说歹说牺牲色相下,许安生答应了看起来特别无厘头强买强卖的事,殷歌一直和他走到了停车场,直到他发动殷勤,在他额下落下轻轻一吻,才不舍的离开。
许安生的车在引擎的发动下寂寞了很久总算有出门显摆的机会了,等的饥渴难耐以飞速的速度消失在停车场。殷歌在等上升的电梯过程中,收到了电话。
他按下拨通键,熟悉的女生女声响起:“殷歌啊,马上就要毕业了,妈妈听你小姑家的帅帅说他都应聘去大企业了,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啊?”
殷歌“我”字才脱出口,那边又开始吵个不停丝毫不给他有说话的机会,或许是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妈妈和你说啊,你就去考个教师资格证然后出来去教一些小孩子啊。哎哎。现在当老师可好的很撒,你是不知道,寒暑假,年终奖,各种绩效奖,哎呦,这每年的钱可是大把大把的拿啊,关键是好职业,到时候……”
“妈,扯太远了。”
电话那头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一时话题就快扯到姥姥家了,“总之,妈妈不会骗你,你听我的就是了。”
殷歌气息平稳,走近了电梯:“我知道了,妈。我现在在电梯里信号不太好,就不和你聊了,我先挂了。”
“好好好,你自己在学校注意点哈,那妈妈就不打扰你了,先挂了哈。”
直到电流的“嘀嘀”声传来,殷歌才算是确认了什么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没人坐电梯,他正好一人可以独占一整个电梯,斜靠在一边,目不转睛的注视向上的数字逐渐增大,他是在等待什么又是在漫无目的浪费什么。
这世界上几家欢喜几家愁,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许安生和他的富豪爸爸因为不可告人的事渐行渐远,但他还可以从那冷漠的父亲身上得到常人获取不了的东西。但他呢,什么都没有。
正如他对许安生所说的那样,他给了“许”这个姓氏给你,好吧,姑且为了“殷”别那么丧。
再丧人可就没了。
——
许安生开着爱车拐入自家的停车场,他很少回这个家。自打搬出来便再也没回去过了,先前逢年过节还能知道回去看看,但这些年随着事情愈加忙碌,也没了这个念头。到最后,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在亲情簿上把对方遗漏。
除了许振华给他安排了在大学助教这一工作外,他客套的打了个电话外,是真的没有见面。他怕万一见面时拿捏不好真枪实棒的干起来也不是做不出来。
停车场内都是许振华的藏车,定期会派专人过来保养,有几辆许安生从来就没看到开过。不过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人和车就是不同,人在那哪怕不动也会随着岁月的打磨变得憔悴,不像车,可以传家。
他上楼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心里防备按响了门铃,可是无人回应。连翻几次,让他确信家里的确没人。这个点,人还能去哪?
许家以前是有保姆的,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嫌屋子空荡再加上小时候被保姆锁在房内一直耿耿于怀,他就把保姆的工作时间从一开始的住家到后面的正常上班时间,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很显然就算在自己走后,许振华也没有更改而是保留了这一习好。
他去了一边靠近花坛的地方坐着冷板凳抽烟,一根一根的抽。他都忘了抽到第几根才看到驱车回来的许振华,他只记得地下的烟灰落满了一地,烟盒里所剩无几时看到了许振华。
许振华头发梳得蹭亮,摸了不少发胶,即便是到了中年也没有白发,岁月并没有在成功人士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明明岁数差不了太多,可许安生就是觉得他甚至是不如他的妹夫宋辉。撕开正经的外表,只有满地的虚伪和贪婪,他甚至连微笑带动的脸部褶子都透露一股的纸醉金迷。
与此同时,和他一齐下车的还有副驾上的一个女人,确切来说是个妙龄女子,没准还没有他大。许安生冷笑,这么快就上赶着给他做后妈妈?
宋辉不是说他身体快不行,要死了的意思妈?他看起来倒是容光焕发,还有再拼一胎的能力。
许振华停稳了车也看到了许安生,紧皱眉头,臂弯里还挽住那个女子纤细的手腕向他这投来目光。
女子不明所以,显然是不清楚他的身份,许振华撇开她一人走到许安生面前,低声道:“你来了。”
说罢,视线下移扫了满地的烟灰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满意他的表现:“怎么抽了这么多?”
许安生盯着他老子凌冽的眼神:“我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