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木雕
南来北往2021-04-10 13:385,210

  许安生和许振华站在自家房前,不进去,僵持不下。女人没有待在原地,而是走到了两人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安生,对这位遗落人间的太子她知之甚少,从没有在许振华的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但她仅需一眼,就能看出他对许振华的威慑。

  女人冲他伸出手,许安生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看着他老子那张令人恶心的面孔。原先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夜不归家出门应酬这事也是个常事,自很小的时候,他就总是能看到许振华每次回来衣服上都是女人的香水味,甚至于脸上抹不掉的口红印迹。

  而母亲每次也都是选择漠视,忽略掉他的种种行为,甚至于他这个人。

  母亲过世后,许振华更是变本加厉起来,甚至不在他面前伪装,带回家过夜的人如同换衣服一样,一个接一个。

  许安生一眼都没有赏给那个女人,内心里只有一句话:真是个恶心的人。

  许振华不是很喜欢外面的人对他的家人指手画脚,毕竟没那个资格,再怎么见不过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打骂自然也是自己说的算。女人两面不讨好,都没讨的个什么好脸色,她自讨没趣恹恹的站在一边。

  “怎么来了?”许振华问。

  许安生轻描淡写道:“宋辉说你快不行了,我来看看。”他瞥了那花枝招展的人一眼:“顺便看看你给我准备了多少遗产。”

  他冲着女人吹了个口哨:“小妈。”面上带着狠戾的笑容。

  女人有点僵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拼命递接眼神向许振华求救。

  许振华指关节都在响,以看着自己一手喂大的饿狼一样:“要钱可以,我的都可以,回家住我就这一个条件。”

  身后的房子还和以前一样,不好的回忆就是不好的,无论在哪,里面的人是谁,承载悲伤的永不变。许安生顿时明白了,恍然大悟般,他发现自己来这就是个错误,着了宋辉那两口的道,可怜自己像个智障还真的以为血浓于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生怕错了某人的最后一面。

  他抽动了一下,再次看向许振华的眼神多了分坚忍,舌头在口腔内转动来回:“许老板,再见,不劳你操心了。”这句话撂下,他就往车库方向去了。

  许振华注目着儿子的背影有线化点,最后消失,松了口气,转向女人。

  女人像是得到了回应,踩着双高跟鞋“咯噔咯噔”的上前迎接,她挽住许振华的胳膊却被狠狠打掉。

  许振华扫了这个被她用名牌货砸出来的人,心里只有瞧不起,要不是有着几分姿色,一眼他都不会施舍,“秦萧雅,没我的嘱咐别靠近他,也别打听他知道吗。若再让我看到一次,你知道的后果。”

  秦萧雅退后一步,她不知道男人怎么顿时换了副面孔,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市区的月亮和度假区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形单影只的被迫高挂上空,忍受夜的清冷。许安生开车停在了自家房外,熄了火,双手压在方向盘上,他已没了力气往前驱使。刚与许振华的这一遭是他的虚张声势,如今缓过神来,只觉的后怕。如果许振华但凡能多肯花点时间在他身上,结果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他暗暗的想,出发的急回的晚,他甚至连饭都没有吃。现在有空了,想起了,捂住什么都不剩的肚子,一遍遍揉着。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殷歌发来的信息。

  殷歌:怎么样,进展如何了。

  后面还附带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许安生暗下手机屏幕,没有回应。他低下头磕在方向盘上,短暂的趁着周围只有自己的时刻休息的放松了神经,随即发动引擎就着同样不那么美的月色回了小区。

  电梯停在了他这一楼层,但没有要上去的意思,许安生犹豫了下,还是按了殷歌的楼层。驻足在殷歌的门前,好几次都想敲响这扇阻隔他和他爱人的门,他知道只要门响了,殷歌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给他开门。

  最终他还是没能敲响,更多的是没那个勇气吧,默默的回到空荡的只有他的“家”。殷歌房内客厅灯烧得发烫,所有房内的灯全部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握住手机就像是禁锢住他自己一样,只要屏幕变亮他就立马拿起确认,然而每一次都不是许安生。

  指针转向了11点,他还是没能接到许安生的消息,就在他已经不抱消息时,手机争气的再次给了未亡人最后的希望。

  许安生简短的几个字:早点休息。

  话不多但已足矣,至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是一颗定心丸,抚慰了胸膛里不安的心脏。虽然殷歌还有一连串的问题想要问他,和父亲的见面怎么样,一起吃了什么大餐,更有开玩笑的,到底留了多少钱能成为百万富翁吗?

  殷歌关灭手机踏上了自己的小床,不管了,明天再说吧,正所谓凡事急不得,一切都要慢慢来。

  次日,殷歌敲了敲许安生家的门,没人回应。殷歌思忖再怎么谁也不至于睡到现在吧,再敲了几下,真的没人。

  担心席卷而来,从头笼罩到脚,晕厥在医院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若是再有一次……

  瞳孔放大,他开始节奏加快浑身颤抖在发力撼动这扇大门,然而内里是一片死水。殷歌一遍遍的劝诫自己:这么大人了,还他妈和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努力沉住气打通了穆广季的电话,好在那日在医院里他是存了电话。

  穆广季那边算是一秒接起,粗鲁的声音传来:“喂。”

  殷歌:“许安生……”

  他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就听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把瓜子壳随手一吐:“在我这呢,老子娘的不睡觉了啊,大早上的惹我清闲,你快点把他给我带走。看到这在我眼皮下晃我就难受。”

  殷歌:“……”

  很多时候,百分之80的担心都来自于无谓的想入非非。

  他咽回了卡在嗓子的惊恐,转瞬配了个笑脸挂断了电话,打了个出租往穆广季那去。

  穆广季把手机放回桌上,转过身忧心忡忡的打量着许安生。

  许安生一大早就来了他这还顺便把他从被窝里抓醒,当真是惨无人道。问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他也不回,也没有反应,屁股往凳子上一座就跟被黏住了,动也不动。在这地儿做了好几个时辰了,一声不吭的,就在拿磕着树皮。

  磕完了用最小的一把平口刀耐心在上面磨着,一刀接一小刀,屁也不放一个。

  比起他乖巧懂事,穆广季更希望他这个徒弟还是违背师祖来的更好一点,至少像是他的处事风格,不会做的那么让人害怕。

  他搓了两下手,搁在许安生肩膀上,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话,带着讨好的语气:“跟我说说,怎么了。”

  许安生充耳不闻,就当没他这人,沉浸在雕刻里头也懒得抬。

  穆广季自知没趣,要走时许安生说话:“我去找许振华了。”穆广季足下一顿,被和了水泥一样千斤重,抬不起来。

  “许振华?”

  “嗯。”

  穆广季明白了许安生怎么反常了,别说是这个亲生儿子,就是让他这老头看到那混蛋玩意,恨不得牙痒痒非得撕下他一层皮来。他连叹气都没了,他叹气有什么用?长了26年的孩子还在这,还没做什么他个老头总不能。

  他有点舌头打结,不知该怎么去骂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一碰到许安生这软的不行的绣花枕头,再怎么蛮狠也没处撒。

  在腹中打了几遍的草稿,干咳一二:“他还好吗?”

  许安生把手里基本大模已经打出来的物件抬起来平视比划了几下,气丝平稳:“嗯,手边总是新人不断。”

  平口刀改换圆口刀,打磨这种小玩意装饰品用牙机这种操作性太强的机器反倒会破坏木头本来的结构,再加上手里这约莫只有两个手指宽的小东西,也顶不住牙机的摧残,只能用手刻。

  许安生想可好了再用丙烯上个色,摆在桌上摆一排也是好看的。他手里的小娃娃就像是正宗的俄罗斯套娃,偌大一张表情包,两只小手圆圆的,五颜六色的指甲。

  就像那日他给殷歌涂得一样。

  穆广季就差暴跳如雷,一脑门的火气没法撒:“这姓许的,小如走得时候那才几个月,他他妈真是本性难移。”

  许安生用刀的手在听到“小如”这两个字时,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敏感,停下了动作。

  小如是许安生的母亲——黄安如的的小名。

  自从母亲死后,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说她的名字了,可能除了穆广季和他之外,就没人能记得了吧,再过上个几年,甚至连她这个人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穆广季出口的一瞬间,慌忙的拿手盖在了这张闯祸的嘴上,眼神不住躲闪失了神:他奶奶的,怎么把她提出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我他妈光提哪壶。

  “那,那什么,都过去了,过去了,你,师父这不还陪着你呢,别,别想那么多,我在呢。”

  许安生一动不动的和棵树没什么两样,刀口还在指向木头,面上没什么神色。穆广季就差豁烂他这张嘴,都说祸从口出,真是灵验了。

  他就是该!典型的该!

  穆广季正想怎么圆回来别再二次打击这孩子的心时,被许安生半路截胡:“指着我给你养老送终吗?”

  “……”

  他就不该对着兔崽子怜悯。

  说话间,大门那传来动静,穆广季心想应该是殷歌来了,前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还以为谁家诈尸了,整张脸煞白的可以直接做个飞机去当歌妓了,颜料都省了。

  殷歌说:“他人呢?”

  穆广季努努嘴:“在里面。”

  殷歌领会向里面去,映入眼球的就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小房间内,他一个人十分不灵敏的坐这张小椅子,克制的圈起腿,把自己锁在里面。手里拿着个和拇指姑娘半大不小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疼。

  真想有哆啦A梦百宝口袋的功能,这会就把他塞进去,谁来都不行,只能是他殷歌一人的。

  殷歌还没走到跟前,椅子上的人便转向了自己,还不忘把手中的小物品在他眼前晃一晃:“看,他和你一样也有指甲油哦。”

  殷歌的指甲油在去度假村之前就卸了,毕竟他不想在孩子面前出丑。

  不过当下,殷歌没空和他耍嘴皮子,现在许安生说什么都是好的,只要他还没事活着就行。

  许安生:“别问我什么,我不想说,我很好。”

  殷歌突然愣住了,问题的答案都被他先说了,那么问题就不再重要了,自己一时间没有话说。

  许安生继续:“我只是好久没练了,手有点生。做艺术的,你懂得,手艺很重要。”

  殷歌点点头,和机器无疑。

  穆广季也跟在殷歌后面,一时间,他冲着屋内这在打哑谜的两人面面相觑,插不上他们的话。

  许安生说:“你先回避回避,我有话。”突然被提及的他更是大眼瞪小眼,没搞错吧,这是他家,他才是屋内的主人。

  殷歌表示赞同,对着穆广季赠予“理解万岁”深沉的一笑。

  客人反客为主,计划把主人扫地出门。

  杂物间内只有他们了,殷歌反手关上门。

  许安生向他张开怀抱,殷歌立马迎合上去。久别重逢似新婚,他们才在一起没多长时间一时分开没了对方的消息,正如刚出生的鸟找不到方向,只知道一路向北,连穷途末路为何路都一概不知。

  殷歌依偎在他的臂弯里,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着“过去了”“没事了”,还有自己在身边,安慰着丧家犬的许安生。

  昨晚的交迫与对未来的迷茫都在触摸爱人的一瞬间连个屁都算不上,滚回了阴曹地府。去他大爷的许振华,他还有殷歌,还有人陪伴他,愿意对他好。

  许振华有句话说得不对,这世上不是除了他他就不行,还有旁人能够做他的支柱,让他变得更强。

  他攥着怀里的人,结实的胸膛,跳动的心足以抹平那段不好的回忆。他在殷歌耳畔呢喃:“你这是要把我勒死吗?是你谋杀亲夫了。”

  这小学生的斗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气氛的终结者和吃泡面发现勺断了是一样的十恶不赦。

  殷歌没好气的松开许安生,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以宣主权,“怎么一早上不找我跑这找老头?”

  许安生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喏,你看这个。我想做点放到网上卖卖,看能换几个钱。”

  殷歌发觉了不对,一个脱离世俗不沾阳春水的人突然开始关系起水电油米这些,这让他感到了心酸,“缺钱吗?”

  许安生:“是啊,以前一人吃饱就行。如今还要养老婆,日子自然比不上从前了。”他还故作玄虚,用手挡在嘴的一边:“老婆管得严,我怕。”

  殷歌只觉自己呆毛都要竖起了,“你老婆是谁?何许人,有我好看吗?”

  他看到许安生在手机相册里翻了又翻,翻出了张照片凑在他跟前:“看,醉酒的样子还算是风情万种呢。”

  照片里正是第一次他喝醉酒误和许安生亲吻时的那个洗手间,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拍了照片,他感到有火往自己头颅上窜,全身的运动都已被激活,势不可挡。

  殷歌从齿缝间挤出:“你玩真的吗?”

  “别,我怕。”说着还做了个抱头投降的姿势。

  殷歌最终忍不住,“噗嗤”一声缓和了压抑紧绷的神经,他打包好自己的雕到一半的小玩意挽着殷歌高高兴兴的回家。

  临别之际,穆广季拉住了殷歌,让许安生先下楼等着,自己有几句话要说。许安生虽满心的纳闷,还是暂且把殷歌交给了他,一手揣着布袋一手插兜边下楼边好奇:这两人还能有什么好谈的。

  穆广季瞧着许安生真的走了,才放下心来,换了个神情对上殷歌:“想学木雕吗?”

  他有把握,这次得到的答案会不同。

  殷歌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穆广季有点吃惊:“这么容易?不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年轻人啊,一天一个样说不准的,更何况还是像我这样的帅哥。”

  穆广季只有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丧心病狂,果然待久了,什么人都能和那缺德的一个德性。他不便和他打圆场说官话,正色道:“我让你学木雕是觉得你有那么个样子,挺有回事的,而且,有些东西是你能做许安生做不了的。”

  这引起了殷歌的猜疑:“什么做不了的?”

  “抛光。细节打磨,许安生的雕刻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很多细节之处都是一笔带过甚至根本没有,原因没有其他,他做不了这种细节的活儿。”

  他停了停,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这手有问题,你知道吧。你不一样了,你是学美术出生的,这种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只要你肯下功夫,弥补下许安生的缺憾,还是能有点小成就的。”

  殷歌答应了穆广季,决定下周一就来先试一试。拜别了他,走在没什么变化的街道中,许安生正在看楼下围在一堆看下象棋的人,他走过去趁着无人发现勾了勾他的小手指。

  许安生回神冲他笑笑,挽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那只挽住他的右手手腕处的疤痕深深的被一只平口刀刻在了记忆里。

继续阅读:第30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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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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