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华怔了片刻,说话:“有什么安排吗?最近。”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什么也不用做光在那杵着就能很显眼的引起别人的厌烦,比如许振华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现在中年了,意气不再风发了,顿时想起,嚯,还有一个种还尚留在人间,想起了,招个手真以为他是只招财狗?揽过来亲亲抱抱逗两圈,便能一笔勾销真当一切没发生吗?
许安生不置可否的望向许振华,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他是真没脑子还是说话不经大脑思考?
许振华被他盯得后怕,咳了两声以缓僵局:“你也知道,这整个公司只要你好好变现都是你的。”
“哦,那不劳操心了,麻烦再去找个能继承千秋大业的绝佳人选吧,恕我无能。”说完不等许振华反应,自个越过他占据驾驶座打开了车门,甩门离开。
只留许振华一人,心有余悸,木讷的呼出一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做哪些龌龊事之前就得先想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像现在这样两边都想要,怎么着,地球是他创造的?还都要围着他来?
许安生钻进自己车里,一溜烟消失于黑夜之中,他将车内的音乐开到最大,振耳发聩。他以前最不齿这种行为了,觉得有伤风雅,过于出众,现在他只想破罐子破摔,能做的怎么过火怎么来。
毫无规整的奔驰在马路上,现在已经是晚上11点了,殷歌这会儿没准早就放下手机睡觉了,许安生随意将手机甩向后座,在附近定位了一家酒吧,向其奔去。
路走到一半,许安生突然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眼前闪过,倒回了几步,马路左侧是一幢高大的建筑,砖红色的周身,曲线尤为艺术性的建造,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是如清流般的存在,许安生注目。
“A市美术馆。”
昏黄的路灯再加上大楼门口的灯光不太和谐的照亮镀金刷漆的字体上,“美术馆”三个字特别清晰,虽是草体但神散行不散,许安生忽的想起周斯年和他说过的这个美术馆,正是他管辖的地方。
许安生下车走到美术馆面前,仔细观赏它的富丽与不同,不得不说,周斯年这家伙还是蛮有品味的,在这么一个地方上班。
这么些天的厨艺班他和周斯年并没有什么话讲,再正常不过,也就正常的一句话没有和一开始不认识的时候一样。
许安生就这样立在美术馆前,全然忽略了身后有人正朝他这走来。
来人疑惑这个点怎么还有人在美术馆,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小偷,但细细打量又不像,要动手早动手了,何必在门口徘徊不前?等走近又发现,这个背影好像有些熟悉。
“许安生?”
正是周斯年。
周斯年可算是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软,“怎么在这?”
“碰巧路过,来看看。”
周斯年心想:半夜碰巧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他还是很有礼仪的冲他露出十分标准的微笑,走近与他并排:“想进去看看吗?”
许安生迟疑片刻:“可以吗?不太好吧。”
周斯年笑着拿出钥匙当着他人的面开了美术馆的门:“没什么,我们别开灯就行了,不然你不是白跑了一趟。”
二人趁着月色,四下无人监控也逮不到,一前一后钻进了另一个黑夜,没人开灯,周斯年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灯光刺眼横在他们中间,照出彼此不太友善的面庞。
“我要是在这装鬼,你铁定跑不掉。”他笑着打趣。
许安生摇摇头,没有理他独自往前去,其实美术馆内部没有外面看着的那么黑,每个展柜前都有细密绵软的灯珠照着每一件艺术品。
相比于刚才嘈杂令人厌烦的酒局,现在的环境才能让许安生沉下心来,没有先前的暴躁了。他没顾周斯年是如何想他的,大半夜不归家跑这投胎,一件一件欣赏着每件展品。
周斯年说得没错,美术馆里是什么都有,抽象画,雕塑,雕刻,甚至于难见的石像,当然了,还有他的老本行——木雕。
他在一间雕塑前站立,展览的对象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鹿,哪哪都是白色,他下意识伸出手想到这是美术馆,最后缩了回去。
站在那,想着这只鹿,竟有种熟悉感。
周斯年发觉了他,跟了过来,向他解说:“这是波兰一位艺术家的作品。”
“叫什么?”
“人群中的最后一只鹿。”
两人都没有说话,驻足在石像前,许安生肃然的神色下让人不敢接近,周斯年在他旁边见他好像始终都是这幅模样,一手环住腰,一手掐着下巴,做沉思状,一言不发。
片刻后,许安生说:“它很孤独。”
周斯年顺着他的话语也看了过去:“什么?”
许安生说:“它在向人类求救,可没人帮它。”
周斯年不懂,只跟着附和:“是,是吗。”
“是的,它很想归群,它释放的信号却没人理解它,已经千疮百孔了。”
一旁的人听着他的阔论,不禁惋叹:“真是太可惜了,不能帮助他逃跑。”说完,还向石像深鞠一躬:“实在不好意思了,仁兄。”
“噗嗤”深思状的人没崩住,破了功,紧跟着的是恹恹的周斯年,不假思索的挠挠头。
二人又去看了其他艺术品,气氛没了先前的尴尬,也能闲聊了。周斯年和许安生差不多高,处于平视的状态,他撇过脸对着许安生紧闭的唇瓣问:“半夜来访,是有什么不能纾解的事吗?”
对于私事,他还没进化到可以随时和别人倾诉的份上,“一点小事。”
很显然,他是不想说,确切的说是不信任他,周斯年表示明白,又问:“看你最近厨艺课上比之前认真了很多嘛。”
许安生有些动容,唇瓣略微抽搐,:“想……好好做饭。”
周斯年在陪他闲逛的同时,也向他说着自己的事:“我去学厨艺主要是以前不是吃外卖就是各种方便食品,有一次半夜胃痛去医院挂了一晚上的水才好。急性肠胃炎,落下病根了,吃不得那些了。”
“还是命要紧,安心自己做饭自己吃,不仅省钱还健康。”
许安生小声嘟囔:“命要紧,别人可不这么觉得。”
声音太小,只有他一人听得清晰,周斯年以为他说了什么,在他的摇头下搪塞了过去。
逛了一圈能看的基本都看了个遍,美术馆最里面是供人休息的区域,周斯年看了手表一眼,不禁眉头紧锁,不知不觉都已经1点了,看来明天是早起不了了。
他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了许安生:“以后别抽那么多烟了,就算是男人对身体也不好。”
许安生双手环过纸杯,十指交叉:“不是我抽的,是别人抽的沾在身上了。”他又凑近在衣服上闻了几遍,几经确认的看着周斯年:“味道真的很大吗?”
周斯年:“也不大,就一点。”
眼看坐的也差不多了,许安生意识到耽误别人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提出要走:“这么晚了,抱歉,一时没了分寸。”
周斯年表示没事,许安生依旧是没有放松很多心事压在心头的沉重,他有些担心,试着开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好像心事很重。”
许安生不习惯和外人说得过多,招架不住别人的问候,透露了一点:“我自己,雕刻现在没多少木头了。”
说着,周斯年低下头沉思,没有说话。果然,以后这种事还是少说,陷入了难以处理的事情麻烦自己不够,还要给别人添乱。
许安生自责的离开,并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能再说了,周斯年却突然叫住了他,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
就着美术馆柔和的灯光,许安生突然有了一丝错觉,平常没有发现,现在来看周斯年真的有种女性独有的柔美。长睫毛在灯光的反射下忽闪忽闪的,目光里的炽热此刻正不可分开的直视自己。
他等着面前的人说话。
周斯年:“不嫌弃的话我告诉你个地方吧。”
“什么?”
周斯年想了想,说:“以前在民间艺术调查时,那一处庄子全部都是做日常家具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都是自产自销的那种,自己做家具最多在自家镇上销售,不会放到市面上。”
民间手艺?
这倒是个好主意。
民间做家具所选的一定都是坚固耐磨的木质,撑的住家具制造想必价格也不是很贵,这倒是吸引了许安生的注意。他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拼命的抓住死死不松手。他眼前一亮,下意识肢体反/应的禁锢周斯年的肩膀,在动作即将靠上的时刻他想起了殷歌,虽然对方是个男性,不过还是别那么多小动作了。
毕竟,他不是直的。
动作来时席卷而来退时又有榻山之力,很显然,周斯年略微失落,不过还是神色如常,面带微笑。
许安生:“能告诉我地址吗?如果成功,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周斯年:“朋友啊,理所应当的该帮助,没什么。”
虽了解不深,但他已经理所当然的将许安生归为自己的朋友了。要是以前,有人揽着许安生的肩膀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许安生一定没什么好脸色,反倒一脸嫌弃的鄙夷,只想让那人松开肮脏的爪子。
不过线下他正沉浸在来之不易的喜悦中,没空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叫就被叫了呗。
——
许安生再次坐上自己的坐骑,冲周斯年摆摆手,感激他的帮助后,疾驰飞过,遁入了一个点,他只想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殷歌。
周斯年待在原地,愣了好半晌,直到夜风吹得他不自觉的抖了个激灵,他才缓过神离开美术馆。
许安生不敢耽搁,准确来说回到家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越想越精神,索性去他娘的不睡了,睁眼到天明。
他有殷歌家的钥匙,天空划过第一声鸡叫,朦朦胧胧的圆月下,一切还是静悄悄。他轻手轻脚开了殷歌家大门,屏住呼吸坐在某人的床前。
殷歌同学有那么点知觉,不过无甚卵用,翻个身继续睡。许安生就这样能吓死人的像个守护神坐在他床前睁着双眼等待殷歌醒来。
等到殷歌真的有意识,天色已经大亮,恐怖片一般细思极恐的一睁眼,发现了躺在自己旁边脸对着他的许安生。
殷歌吓得一哆嗦,揉揉睡眼惺忪的倦容戴上眼镜确认再三——是许安生那只狗。
他把眼镜摘掉放回床头柜,他怎么在这?好死不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要吓谁?许安生睡得很死,从原先的斗志昂扬到现在的缴械投降,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
殷歌也不好意思吵醒他,不过这是大男人能干得出来吗,躺在他旁边观察恋人的眉眼?
好肉麻。
殷歌小心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的下床洗漱也格外细心去煮了点粥待到许安生清醒。
昨天的行程许安生没有告诉殷歌,殷歌也不知道他是上哪鬼混了,但好在,还知道归家,还知道家里有人。
等许安生苏醒时,已经快下午2点了,殷歌早不再他这,而是继续在工作室捣鼓。许安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抓了几把血气方刚的头发,至少在镜子里看还是很有型,依旧年方二八。
他甚至没有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跑去了书房,一把抱起了爱人的腰不忘往上抬了几下,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殷歌被他的到来吓了一跳,安抚孩子那样的摸摸他抱自己的那只手,亲切的问:“怎么了这是?睡到下午阳气十足啊。”
许安生:“……”看来不是他不对就是殷歌颜色不对。
他正想说什么汇报战况,这人怎么那么……欠收拾?真要收拾他,他哪还能活到现在?不过许安生懒得和他见识,选择忽略,恶狠狠的在他脖子上撮了一口,立刻红了一块。
许安生:“和我出去一趟吧。”
殷歌:“什么?”
他将怀里的人板过身正视,一句一个字眼:“我带你去找风化木。”
风化木?
!!
殷歌顿时被点燃了,反抓住许安生:“风化木,你有门道?”
“也不看你老公是谁?这也能叫事吗?”
“……”
“……”
殷歌黑着脸,忽略他的自夸,问:“是从哪找的?哪的门道?”
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把周斯年给拉出来,毕竟扯出个周斯年,厨艺班就保不住,厨艺班没了他怎么成就他的千秋大业?
许安生忙替自己在心里打消这个念头,让学校当这个替罪羊。
“是学校。”
“学校?这和学校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胡编乱造:“学校准备开辟一个和木雕有关的专业,准备开展实地调查,学校只有我懂,所以就派我去了。”
殷歌半懵半懂,听得雾里来雾里去的,既然是学校也不是没有可能,既然能给他们大四率先开办木雕课,可能就是为了要成立一个新的专业,因此,轻易的相信了许安生,也相信了仔细推敲便是一地漏洞的说辞。
“那什么时候动身?去哪?”殷歌问出了实质性的问题。
许安生搂不过殷歌,两个大男人一个座另一个腿上实在有伤大雅,看起来特别违和,便由着殷歌从他掌控中脱离,自己想着,按照昨晚周斯年给他的描述,很快在网上定了位。
他把手机递给殷歌,这地方还在省内,不过要出市了,是个风水宜人,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之地,难怪盛产木头。
这点倒是说得通了。
殷歌:“就我们两个吗?”
许安生是下意识的回答:“不然呢?”不是他们两个人,难不成他还想再加一个?好不容易有了逃离众人借着公费出去厮混,养感情,他竟然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还想拆他的台。
他气不过,戾气爬满整张脸,颧骨腮帮子都肿的老大,诉说着不满,许安生走到殷歌面前,两只手撑住他依靠的书桌,将他牢牢禁锢,躲也躲不掉。
殷歌被他圈在这一亩三分地内,动弹不得,面前的就是许安生这张随时吃人的嘴脸,心想捉摸他的脾气比看天气预报还难,那才是阴晴不定。
刚刚还和嘴上抹了蜜,现在怕是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算是狠毒。
殷歌尽力向回避他的直视,扭扭捏捏的躲闪:“我是说不叫上你师父吗?他对这方面好像更懂啊。”
话一入耳,许安生明白了什么松了只手,给了殷歌更大的活动空间。
他思忖殷歌说的话,不无道理,论砍价这行他是不占优势的,从来都没有。成就成,不成拉倒。以往就算了,服务的是他自己木头也是他雕。时过境迁,学校的压力,还要“木然”,包括殷歌,种种方面由不得他耍性子。
许安生再不明事理,也知道其中的关键。
他彻底松了手,到了一边给穆广季打了电话。
穆广季现在是特别的不情愿接到他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