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歌捏了捏许安生消瘦的指节,见他没有反应盯住他的脸片刻,熟睡中的人收起了白日里的爪牙,看起来像只人畜无害的白猫,依偎在主人的怀里时不时要颗糖吃,现在在殷歌眼中,许安生就是这样的。
偏执的外表下比谁都脆弱,疯话里细细品味也能体会到真心。
他从许安生的掌控中挣脱,像当时他帮自己压好被子一样四个角遮住,俨然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做完这一套流程出了卧室。
一月未来,许安生家里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殷歌沉闷的苦笑两声,为自己的奇怪感到可笑,一个月而已,又不是什么半年一年的,怎么会有变化。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许安生把那张计划表贴在了较显眼的地方,进门就能看到,尤为刻意。装柠檬的纸袋平静的待在餐桌上,里面的东西早就没了,至于他当日在沙发上发现的那张不可告人的计划表,也不见了。应该是被许安生有意的收走了。
家里什么也没有,他回了趟家,又把家里的柠檬重新切好,每一片放进密封袋里再次带到许安生家,正当他打开冰箱的门准备把切片冷藏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
之前的柠檬一点没少,尽数被放在了冷藏柜里,用一个精巧不占空间的玻璃盒储存,殷歌愕然,开门的手指不自主的抽动了下。
原来,他一直都有留着。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过期了,他这是办的什么事?
殷歌把冰箱里的柠檬拿出来扔掉,换上自己带来的新的一批,又取出两片泡了杯柠檬水端给了许安生。
许安生还在睡,他就坐在三张工作桌的任意一张边等,他睡多久,他等。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匆匆离别的来不及打招呼,等许安生有了知觉醒来时都已是半夜的事了,他在迷糊中看到了一边的殷歌,心里一沉,只觉头痛。
断片后的记忆不是很清楚,可他还是记得一些,是殷歌把他从酒吧里带走然后带回家,顺便在他醉得不省人事时还向人表了个白。
许安生“嘶”了声,悔不当初。
他再次转向殷歌,殷歌坐在椅子里蜷起不是很好受,瞌睡上来,他环抱双臂当做枕头靠在了木雕的桌子上,四周全是各种刀具还有碎成渣的木屑。
许安生动了下,鞋也没穿,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比他矮了个头。
他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在殷歌身上,没他只有不安稳。
许安生贴近殷歌的大腿,将头靠在上面,平复了心跳,目光不知投向了何处。
殷歌睡得不太沉,一点动作就明显能感受得到,更何况大腿上还有这么一个活灵活现的重物压着,再怎么也感觉到。
他迷糊中看到已清醒靠着自己的许安生,瞌睡顿时跑了个透彻:“胃里好受了吗?”
许安生没有肢体动作,头也没动,就这么靠着他的腿,像个承欢膝下的孩童:“不好。”
殷歌蹙了下眉:“怎么不好了?”
许安生:“你不在,我不好。”
殷歌揉了揉许安生的发,任他的发丝在指间穿梭,也是在揉揉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矛盾这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得时候翻江倒海,永远想不起曾经发生的点滴还有好处,只抓住那一点的不悦,偏要占个上风,走得时候又是一副全然无知的状态,心下全是发生过的所有美好,发自内心的想要弥补。
殷歌的手贴住了许安生的一边脸,捏了两下:“起来喝点水吧。”
许安生不让,执拗的不动。
殷歌:“我不走,真的,真不走。”
许安生还是不放心,他想找个绳子把他和殷歌牢牢的捆在一起,上哪都在一块,他走不掉,他也别想离开他。
这是许安生第一次觉得公安局的手铐是个甜蜜的存在。
他牢牢牵住殷歌的手,和他死死相扣,看在他现在极其脆弱的面子上,殷歌也不和他斤斤计较。
殷歌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柠檬水,时间太长了,水早就没了温度冰冰凉凉的,殷歌试探了下就想夺过:“冷了,别喝了,我再重新给你做一杯。”
许安生没给他这一机会,直接灌进肚子里,冷的他打了个寒颤。
手里的杯子干净的见了底,要不是不方便没准都能把两片柠檬也给吞了进去,殷歌心想这是不怕冷吗,可别再刺激胃了,当即摆出资深行家的仪态规劝年轻人:
“喝多了酒是不想要胃了吗,干嘛喝那么多酒?”
许安生:“喝多了睡过去了,就不那么想你了,免得醒过来还要应对自己一人。”
殷歌无言,他是想好好劝阻一番省的他天天作践自己的,哪里料到被人钻了空子,毫不费力的再向他表了个白,他只觉得许安生强烈的感情就要把自己烧的连渣都不剩了。
他有点招架不住,干咳一声掩盖过去:“那什么身体都是你的,别那样糟践自己,没人会心疼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许安生又开始胡思乱想,没人心疼言外之意不就是不被人喜欢,没人在乎的话吗?更进一步许安生紧绷张脸,他的意思是在婉拒自己,没那个意愿吗,是被当做驴肝肺了吗?
神经大条的人哪有像他小女生一样体贴入微的心思,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说错了话,况且这话没错啊是他自己想多了,想歪了啊。
殷歌:“我给你做份新的,等着啊。”
他还以为许安生在拉着自己准备带他一起去厨房,谁知手上突然轻了没了异物,转头一看许安生已经松开了手,正坐在床上,低沉着头。
殷歌:“……”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反正要坏菜。
这是又哪不对触及了龙颜?殷歌心里一阵发毛。
这下换做是他蹲下身,死乞白赖:“怎么了,许老师?不肯陪学生走一遭?”
许安生紧抿双唇不想和他开玩笑,,没有理睬,别过脸,他认为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于是用不太健全的大脑协调全身的肢体语言,满身的拒绝。
殷歌见他没什么兴趣,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站起身在耳边说着什么:“我告诉你跑得快的诀窍咋样?咱俩交换。”
许安生有了兴致,别的不说,在搓麻打牌这方面他确实不如殷歌,虚心请教一点不丢人,这是个好方法,成功勾住了自己:“交换什么?”
殷歌:“你听我话,乖一点,我教你。”
接着,他很坏的补充了一句:“手把手教学。”
许安生可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肢体上接触的机会,这是计划表还有各大网络上的情感博主分享的秘密——和对方时不时的肢体接触。
加速情感的升温。
他被殷歌拉到客厅,命令他坐在这不需乱动,殷歌则再次钻入厨房烧水泡柠檬,又给了他一杯热乎的可以暖胃的柠檬水。
他是还想下个面吃吃的,从昨晚到现在,再加上许安生长期营养不良他天天流连于酒吧一定没按时吃饭过,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安生家干净的连蟑螂都不想来,难不成和主人一样活活饿死吗。
艰难的叹了口气,还是等彻底天亮了超市开门了再说吧。
许安生非常乖巧的殷歌让做什么做什么,东风朝这边挂殷歌一句话他就绝不会让风跑向西方。
殷歌随口一提:“你那什么……计划表还是别看了吧。”
许安生像被戳中了什么,坐立难安:“你全看过了吗?”
殷歌点了点头,想了想:“上面的不太准,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上面列举的各种他的生活习惯,殷歌看来都是许安生的主观推测,至少在他当事人看来,10条里9条都是胡扯,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个人。
他不明白的事别人竟然能拿死板的数据表格分析的有头有尾。
喝完水后他就让许安生回房了,许安生起初不干表示拒绝,碍不住事出有因两人的约定,只好听话,在殷歌离开时冒了句:“别关灯,就这样开着。”
黑暗的感觉尝过一次就不想再有一次了。
许安生想起年幼时好不容易去趟母亲家的时候,那个年纪的男孩贪玩是天性,唯恐上天入地没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有一日趁母亲还在工作时钻进了她的工作间藏在橱柜里,孩子天真的以为等到母亲来临一定能精准无误的吓到她达到自己的目的,谁知那日母亲出差保姆以为房内没人,从外就把门锁给带上了。
小少爷不在她也没当回事放在心上还以为已经和父亲回去了,因此没人知道二楼上锁的工作室里还有一个男孩,等到母亲回来打开房门时,只有男孩羸弱的倒在地上,四天的滴水未进没有任何的食物补给,半条命差点没了。
也就从那时起,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的消瘦,怎么补也补不回来,夏日的短袖贴身连脊柱骨都清晰可见。
他害怕黑暗,害怕被丢弃在黑夜中。
——
忙完许安生的事,差不多天都快亮了,经营早餐铺子的人都已起来开始忙活起来为即将到来的上班高峰做好准备。
殷歌连澡都懒得洗,重重的倒在床上,给“工具人”陈叶璇发了条信息:如果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怎么办?
发完他都觉得这话说得和智障没有区别。
他想问问老谢怎么样了,可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终只能作罢。
迷迷糊糊中殷歌再次睡了过去,休息了一会来个回笼觉。
他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再次醒过来不是靠着他自己,而是刺耳不间断的电话铃一直夺命一样响个不停,手机上20几条的未接电话全部出自一人之手——许安生。
不仅如此,自家大门还在被人不厌烦的一遍遍敲着,要不是这整个楼道就他一个住户,邻居早就受不了要来他家向他反映反映了。
拖着满脸的憔悴,殷歌开了门,许安生二话没说进他家和自己家一样,畅通无阻。
许安生:“我还以为”
殷歌为了让他放心,说:“睡觉了,主要太累了没听到。”
许安生没有说话,满脸的愧疚,他想好好弥补殷歌,思来想去也没什么擅长的,除了他引以为傲的厨艺:“我们去趟超市吧,还和上次一样,我给你做点饭。”
前一句可以,反正他也想过去趟超市,至于后一句还是算了吧,他做饭就可以了,一次两次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净化,第三次可就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好运了。
殷歌以为许安生会开车,都按了去停车场的电梯了,换来的只有仙人轻飘飘的一句:“骑单车吧,低碳环保。”
殷歌:“……”
单车都只有一个座,许安生又不满意了,目光锁定在单车旁边的节能电动车上。
他大手一挥指向了黄色小电驴:“骑这个?”
殷歌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多事,不过自己都可以,也就没在乎太多当即扫码取车,跨上车那一步等着许安生和他一起。
许安生却没有要取车的意思,他指了指自己还有车,殷歌疑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殷歌他神经大条,怎么能知道许安生心底的那点龌龊,稀里糊涂的做个局外人:“怎么了?”
许安生:“我和你一起,一辆。”
原来他这是把算盘打在了后座上,殷歌顺着扫了几眼,当下就明白了许安生的意思,都多大人了,两个大男人加起来200多斤的,何必呢为难一只小毛驴,他这是不嫌害臊还是没脸没皮?
殷歌还没来得及表达不愿意的意思,就被许安生强行拉了下来,他还一脸懵的同时就看见许安生操作连贯的下一秒跨上了座位。
???
手握主权的人心下满足,努努嘴:“后面,上车。”
靠!他这是想自己骑车让他这壮汉坐在后面吗?
殷歌发觉自己上了贼船,无形间被许安生吃了一将。
许安生双手握把,沐浴着不怎么温暖的春风,一路上潇洒到得意忘形,看谁都是喜滋滋的,就差把“开心”二字刻在脸上。
他很满足,找到了属于自己做的事。
二人在超市附近找到了电驴组织,很难为情的还它自由身,又对刚才两个大男人强行压在它身上的卑劣行为感到抱歉。电驴一次骑行没了两格电,此刻像打了败仗的士兵垂丧着脑袋,整个车座中央的位置都凹了进去。
殷歌推了辆手推车,漫无目的的在各个方位推来推去,后来直奔二楼,吃的才是天下。
他挑了很多的菜,各种绿色蔬菜统统来一样,翘首以盼的当属莴笋叶,大大的叶尾窜出,手推车都容不下它,偌大的叶片探出脑袋扫在许安生的裤腿上。
殷歌还挑选了2盒鸡蛋,许安生这身子该多补充补充蛋白质,鸡蛋方便又快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经受的住许安生的拷打。
为鸡蛋君默哀。
许安生来超市可是抱着和殷歌不一样的心境,他只想着如何做饭才能哄得心上人的欢心,因此选材方面可是非常的用心。
他走到卖肉区,在冷藏柜中精心挑选各方肉,从猪肉看到鸡鸭牛肉,站在冰柜前比作数学题还认真,绷着张脸尤其严谨,让卖肉的人不知如何下手,刚准备拾起这块猪的前腿肉,刀剑无眼都要切去的时候,许安生摇了摇头拒绝了这块肥美新鲜的肉。
无论别人怎么介绍,他都充耳不闻,用自己那一套方法去鉴别好肉,看的商贩那叫一个心慌慌。
挑选的过程中,殷歌终于收到了陈叶璇给他发来的消息。
言简意赅却直戳要害:“试试总是不吃亏的,万一真的是你盘中餐错过那可就大发了。”妥妥的陈氏理论,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殷歌快速提取文字上的重点,掌握精髓,揣回了手机。
结完账付完钱,换来的是两大袋的战利品,他们一人提一袋,一路嬉皮笑脸,他动动胳膊,他再踢踢腿,颇有点小情侣间打情骂俏的意思,莴笋叶依旧爱凑热闹的坚挺的从袋子中探出脑袋,好奇的观察人类世界,包括它这俩中二主人。
发誓不和二人共伍的莴笋君脾气特别的傲,一点都不愿再靠近许安生,极其恳求划清界限,撇的老远。
就在他们到达小毛驴的位置时,殷歌看到了于菲。于菲身着奶茶店里的衣服,向行人派发传单,正巧被殷歌看个正着。
于菲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殷歌,还有许安生,有段时日未见的许老师,她很意外同学和老师的关系能那么好吗,一起来逛超市?
于菲的眼神中的意味过于明显,被殷歌全部看在眼底,他向旁边走了一步,拉出了点距离,其实就小小的一步,可还是让许安生觉察到了,停住了呼吸,好像他跨过的时一条河那么宽。
宽的足以拉开他们的距离。
殷歌:“怎么,上班吗?”
于菲作为班长,常年不苟言笑,开心还是不开心都看不出来,她也不说脏话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和整个世界隔离开做她的一方小神仙,此刻也是,看不出什么神态的变化,平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起伏。
“总不能天天在家赖着吧,就算是考研学习也要赚点钱,被父母养着还要看脸色的日子可有点憋屈。”
她话一说完又把问题抛给殷歌:“那你们呢,在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