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生觉得每次见到宋辉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不是在焦虑就是在焦虑的路上,活生生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样子。
许安生下车蹙眉:“你怎么一副哭丧的表情。”
宋辉在医院大厅一直等着许安生,他生怕许安生半路返回,专门在这拦他呢。
“我来了就走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心放肚子里吧,我不会。”许安生撤回,弯腰对着车窗里的周斯年说:“我先去,你再这等我。”
周斯年表示明白,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自然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点点头望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将车停到外面的车位上。
“怎么样了?”许安生问。
“情况不是很好。”宋辉回答。
许安生:“我是问什么时候能死。”
电梯门刚好打开,下来一群护士医生,人群中的白大褂,干净又亮眼。
宋辉怔了片刻,但一想到这是许安生,说什么都很有可能,也就顺着话题往下了:“应该不太行了。”
在听到这个回答后,许安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真好。”
容不得他太多闲聊,电梯升到顶楼便是许振华的病房了。
许蕙在看到他时难以避免的是诧异,顿时错愕,嘴唇抿了抿才道:“安生。”
许安生瞥了她一眼,这对夫妻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整日忧愁一个成天提心吊胆。
他站在那,先接受所有人目光的审视,像个吉祥物一样接受他人的目光后进入病房。许振华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很平静道:“你来了。”他的目光跟着许安生一路过来。
“去过他那了?”许振华问。
“去那过年了。”他的视线停留在桌上一堆果篮上,大家总是很喜欢给病人送这个送那个,他以前就在想,生病的人真的能吃吗?病得只能整日躺着时,哪来的食欲和力气?许安生望着这堆花枝招展的果篮,出了神。
许振华冷笑两声,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轻视:“以后你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他断言道。
许安生拿起果篮里的苹果,一刀一刀削着,袖长的手指捏住苹果,行云流水的动作,好比对待木头一样,精心雕刻着什么。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就像你现在,以前有想过现在会死吗?”
“你!”许振华气得胸口突突的想要起身。
“我早就想说了,你这自以为是的性格得改改。”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许振华:“混成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压根都不想来的。你自己也知道,作为父亲,你什么责任都没做,来看你都是我的本分罢了。”许安生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心里一点见着亲人离开的伤痛没有。
毫无波澜。
可能真的和他自己说的一样,许振华从始至终都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吧。
许振华扭头不愿接受,许安生只好找了张纸垫在桌面上,把苹果放在上面:“想吃的时候吃吧,剩下的日子能多享受多享受。公司少了你照样会转,这下你会发现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还是好好想想那些家产怎么分才显得更公平吧。”
“我和殷歌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和他不会分手的,谁来从中破坏都不会分手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说实话,他哪怕现在在这亲眼看着许振华身上插满了管子也无动于衷。
他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许振华叫住了他:“你这样不行,你是姓许的,很多时候不收你想做就行的。”他可能知道自己也是无力回天了,不想再和他这个儿子争个高低了。
许振华真挚的看向这辈子唯一和他有着最亲的血缘的儿子,像是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许安生转过头,望向他的眼神像是望着一滩死水:“不可能,父亲可以不要,但他不行,真的,不行。”反正他始终是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不管,许振华以前就是这样对他的,他现在同样也可以这样对他老子。再说了,这人有钱的要死,也不需要自己出什么力尽个什么孝道,无所谓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许振华眼睁睁的看着房门再次被关死,就像心中唯一的明灯被人掐灭一样,彻底失去了希望。
许蕙:“怎么样了?”
许安生感到无比的放松,现在只要去处理学校的事,接到华梧天,他就可以去见殷歌全身心的投入到木然去了,所以现在的他心情特别好:“他还是那个样子,谁能劝的动他谁去吧。”他示意了下宋辉:“好好去争取争取,这些年没有功劳起码有苦劳吧,哪有什么都不给的,太不给面子了。”
众人:“???”
宋辉:“!!!”
公子饶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许安生很不给情面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值得,宋总。”
众人一脸吃瓜吃得太迟什么都不明白的大眼瞪小眼,难道许氏集团以后要变成宋史集团了?
宋辉:“那个,许总没有告诉你集团最近的事情吗?”
宋辉内心:这锅我不背,谁有能耐谁来!
许安生表现的一脸无辜道:“这样的事不是该和你说吗?我怎么可能知道?”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这接下来的新一任宋总,看来这锅他是甩不掉了。
外面的人讨论声一声高过一声,他们仿佛都已忘了仍在病房的许振华,许振华在他人的讨论声中,艰难的强撑住身体下床,拔掉针管,一步一步走到窗前。
他不过50的年纪,头发已白了大半,窗台边的老人满目惆怅的向下眺望,英姿卓越的年轻男子谈笑风生,走路好似带风的对着车上的人打招呼,笑着开车离去。
许振华渐渐感到身体变得沉重,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管控范围内了,他奋力抓住窗柩 ,大力下五官都已涨红,粗红着张脸,憋着一口气与自我抗争。
他唯一的儿子,以前的他也是这样,万花丛中过,帅气的面庞,不再是现在这样。
外面的吵闹声还在继续,没人在意他到底怎么了,许振华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想死去,他还有很多很多未完成的事情,他不想就这样拱手让人。
*
周斯年在开车,时不时看向许安生,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许安生从手机中剥脱,问道。
周斯年:“你,你怎么样了?”挺好的,没什么其他的感情。
“我知道,他们除了生养你之外,并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你这样做我很能理解。”
许安生笑了下:“那难道说等到华老也有这样一天时,你也会这样无动于衷?”许安生反问他。
这下换做周斯年沉默了,说到底,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又怎么有资格去问别人如何处理。
他打着方向盘在一个红灯处停下:“我不知道。”眼底的一丝怅然掩盖不住的飞了出来。
“回学校吧,去学校那边处理。”车子向右掉头,许安生在他打着方向盘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华老与许振华不同,他是一直都有关心你,只是你们之间存在误会罢了,而我?”他冷冷的笑了声:“从始至终都是在和敌人博弈。”
他们一直来到学校,受华老的提携,许安生再次走进校长办公室,不再是靠着许振华的名声,而是他自己,作为一名讲师。
校长和院长对他都是老熟人了,也不用再从头和他讲什么刚来时新老师该如何上课。直接进入主题:“这是本课的主讲内容,许老师你以前待过应该知道这点。”
院长对许安生是愧疚大于赏识,即便是面对面交谈,整个人的脑袋都快要垂到桌面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应聘的。
“这些我都知道,我讲什么我也了解过了,应该问题不大。”许安生翻了两页纸道。
“好的好的,那到时候可以先来熟悉熟悉,不对,许老师您来过,直接到时候备课来上课就行了。”
“嗯,谢谢这次选择我了。”他说得非常的委婉,但在院长他们看来却是极大的折煞。
院长勉勉强强抬起头,对上许安生的眼神:“木雕班的事,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他与校长互看了一眼,只觉如坐针毡,真皮沙发上好像是带刺的,扎得他生疼。
许安生:“木雕专业这事我始终没忘,我相信有一天我的梦想能够实现吧,希望到那个时候,二位可以多帮帮我。”他起身对着他们诚恳的鞠躬。
临别时,许安生怀揣这份录用书,在离开时对着办公室,咔擦一声发给了殷歌。
“发给殷歌?”周斯年在旁目睹了全过程。
“嗯,给他看看我的另一面。”他写好内容,一键发送。
此时殷歌正在阿南运这一批雕刻用的木头,抽空看了下手机,许安生十分心机的还解开一颗上衣扣子,举着录用书冲镜头微笑,旁边还配文:“功名与成就,我还差一个你。”
“切,幼稚!”殷歌回了个白眼的表情,心里笑开了花。